前院中,几个汉子正拿着扫帚打扫地面,他们跟少敬时一样,都穿着现代款式的夏季衣衫,跟古朴的宅院格格不入,看到少敬时鬼侍等人都微笑着点头致意。
王正友心里正想着,这些人看来八成是邵家的家丁,前面的少敬时回过头来,笑着向他和鬼侍介绍:“这几位都是我的家人。”
“原来不是家丁啊。”王正友小声嘀咕了一句。
少敬时摇头而笑:“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什么家丁啊。”
大意了,忘了这位耳力惊人来着,王正友讪讪地跟着陪笑了几声,和鬼侍一起向那几个邵家人拱手致意。
少敬时继续对二人说道:“今天一早起来,现家里进了几只老鼠,这才临时清扫院子,让二位见笑了。”
“老鼠?”王正友愕然。
“嗯,老鼠。”少敬时点了点头,“多少年没见了。”
是不多见了,王正友心里暗道,您这地方真心挺神的。
说着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进正厅,三人分宾主落座后,少敬时给鬼侍和王正友沏了一壶热茶。
鬼侍接过少敬时递来的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将把它放到旁边的桌上,然后坐回主座的少敬时问道:“少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你刚才说我的试探没有意义,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敬时正要答话,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父亲,他们来了吗?”
少敬时微微一笑,轻声呵斥:“事玄,不得无礼!快来见过二位贵客!”
“是!”话音未落,一位身着便服的少年便从正厅偏门走了进来,他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长相颇为清秀,眉宇的线条非常古典。
少敬时站起身来,拍拍少年的肩膀,向二人介绍道:“这位是犬子少事玄。”又对少年说,“事玄,这二位就是北来的贵客。”
少事玄眨眨眼,向二人拱了拱手,脆声道:“小子少事玄,见过二位贵客!”
鬼侍和王正友点头回礼,王正友心里还感慨一句,不愧是隐士大家,这礼数做得就是足。
少事玄行过礼,一双大眼睛在王正友身上绕了一圈,嘻嘻一笑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快刀手’王大刀客吧?真是久仰久仰,我能叫您王叔叔吗?”
王正友心想,这邵家虽是隐居里世,但对江湖事还是很了解啊,眼前这对父子就是个鲜明的例子,他受了捧,心情十分不错,当下便哈哈一笑,点头道:“有何不可!”
少事玄又看向默默喝茶的鬼侍,笑着说道:“我见识鄙陋,不认识这位哥哥,还请哥哥原谅啦,不过哥哥既能得王叔叔相助,想必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吧?”
鬼侍和王正友听他说话拿腔拿调,觉得非常有趣,都面带微笑,少敬时笑着训斥儿子一句:“事玄,你又淘气了!”他看了鬼侍一眼,神色带了几分郑重,“这位贵客轻慢不得!”
少事玄应了一声:“是了,”随即转向鬼侍,拱手道,“是事玄无礼,情哥哥勿要见怪。”
鬼侍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着少敬时,他心里非常好奇,此人究竟知道些什么,以至于如此看重自己?
那边少敬时问少事玄:“怎么样了?”
少事玄低声说道:“还是那样,一个个又呆又傻的。”
鬼侍和王正友不知道这父子俩在说什么,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少敬时听了少事玄的回答,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微笑着对鬼侍说:“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个问题的答案,二位,随我来吧。”
他说罢就迈步朝偏门走去,少事玄朝鬼侍和王正友眨了眨眼,跟了上去,两人见状,虽然一头雾水,但也站了起来,跟在少氏父子身后。
离开正厅,王正友低声问鬼侍:“刚才在玄关的时候,你跟邵先生说的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表世为邵里世为邵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听了王正友的疑问,鬼侍解释说:“那个‘邵府’是少家摆在表世的幌子,不知道内情的人是不会把它跟少家联系到一块的。”
“什么意思?”王正友听得更糊涂了。
鬼侍叹了口气:“乌镇少家是少年的少。”
王正友顿时恍然大悟,想通了其中关节,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在玩文字游戏!我还一直以为是乌镇邵家呢……哎,没想到还有人姓少……”
他说话的声音大了些,让走在前面的少敬时少事玄父子听了,前者微微摇头,少事玄则回过头来,冲王正友做了个鬼脸。
王正友报以鬼脸。
少氏父子引着鬼侍和王正友,沿贯穿少家大宅的长廊一直走到后院。
后院有个布置精巧的园林,正中央是一处水池,水面上横着一个小小的拱桥,拱桥中间有一个亭子,旁边是一座嶙峋的假山,水池被一圈花坛包围,里面种着各式花卉,其时正值初秋,是以各色菊花争相斗艳,花坛外围则种了一圈青翠的竹子。
看到如此风物,王正友不由感叹一句:“原来还有这样的去处!”
这乌镇少家可真是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呀,他心里暗道,在这种时节,要能坐在亭子里饮酒赏花,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少氏父子闻言,笑而不语,带着二人穿过拱桥,走出长廊,花坛中有一条石板路,一直通到竹林深处,众人沿着石板路走进竹林,只见翠竹掩映下,一栋木制的小房隐于其中,若不是走近了根本看不到。
众人来到小房跟前,这个小房没有窗户,木门上挂着一个老式锁头。
少敬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鬼侍和王正友说:“这里原本是我们家的仓库,不过今日临时另作他用了——我刚才说了,昨晚家里来了老鼠,那些老鼠就关在这里。”
王正友呆了一下,他意识到,少敬时口中所说的老鼠可能不是真老鼠。
鬼侍不动声色,他隐约听见仓库里有说话声传出,但具体说的什么又听不清楚。
少敬时看了少事玄一眼,后者会意,掏出钥匙来打开门锁,然后拉开了木门。
说话声瞬间放大了一倍不止,鬼侍心里一动,这小房子的隔音效果居然这么好,大概本身就不是用作仓库的吧。
王正友往屋里一看,只见得黑漆漆一大片,听声音嘈杂得很,显然不止一个人在说话,知道这些人就是少敬时口中的老鼠了,这些声音七嘴八舌的,根本听不出来在说些什么,不由暗皱眉头。
少敬时做了个“请”的手势,四个人一起走进小屋里,少事玄在门旁按下开关,挂在顶棚的白炽灯闪了几闪,亮了起来,昏暗灯光下的情景把鬼侍和王正友吓了一跳,只见十几个精壮汉子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在地上坐成一团,他们表情呆滞,双目无神,双唇翕动个不停,鬼侍原以为他们是在对话,现在才现并不是这样,这些人是在喃喃自语。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这诡异的场景还是让二人感觉不太舒服。
少敬时温声解释道:“这就是昨晚进来的老鼠。”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海沙派的老鼠。”语气里带着一股浓浓的轻蔑之意。
“海沙派?”王正友愣了一下,仔细地端详起这些汉子来,最后目光定格在一人脸上,大声叫道,“曹定!”
“谁?”鬼侍问道。
王正友抬手指着一个生了张大众脸的汉子,对三人说:“这个人是海沙派掌门人年登顺的五弟子,曹定!”
“哦,这样啊。”鬼侍应了一声,又问,“他的诨号叫什么?”
王正友还没答话,少事玄就笑着插了一句:“如果有的话,大概会叫‘平平无奇’吧。”
“你可真会开玩笑,”王正友闻言失笑,又对鬼侍说,“少公子说的没错,曹定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他的实力跟他那大师兄和二师兄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所以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自然也没有诨号。”
曹定对这话毫无反应,兀自呆呆地喃喃自语。
“真没想到朱兴会派他来乌镇,”王正友摸了摸下巴,转而问少敬时,“少先生,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中了耗子药呗,”少敬时抬脚踢了踢堆在角落里的短兵器和毒盐囊袋,语气平淡地回答,“昨天晚上,就是他带着这群老鼠摸进院子,想做些阴险的勾当。”
王正友心说什么叫耗子药啊,正要追问,就听少敬时温声说道:“王壮士,其实你说的没错,所谓方术,说白了就是高明的骗术,只是世人不懂其中原理,所以才会觉得方术神秘莫测。”
王正友闻言,又看了看曹定等人,然后不确定地问道:“他们是……中了方术?”
少敬时点点头,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之所以会知道二位贵客的到访,以及……这位是戊寅遗孤的事情——”他看了鬼侍一眼,后者听了他的话,顿时表情一变“——都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二位也知道,吃了耗子药的老鼠,嘴巴都会变得很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