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焕道：“那些地头蛇一点也不傻，在他们看来，部族和汪家的冲突，实质上是两个外来者的冲突，他们本来就不待见部族，现在看到汪家来找部族的麻烦，自然是喜闻乐见的；但是，他们同样也对汪家心怀忌惮，因为他们不知道汪家有什么企图。虽然汪家的使者去见那些地头蛇的时候声明汪家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对付部族，对地盘什么的毫无兴趣，但那些地头蛇怎么可能会相信？他们已经认定了，汪家也是有企图的，所以自然不会同意去当汪家的马前卒和炮灰。嗯，说到最后，那些地头蛇的聪明，其实也不过是小聪明，归根结底，虽然不傻，但还是蠢。”

谢钦听罢，点了点头道：“说得对，这些地头蛇，就是眼界太狭小了。”

“是的，”徐焕道，“地头蛇耍这些小聪明，就是因为他们眼界太小，眼中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一有外人过来立刻炸毛，怀疑人家要把这一亩三分地从他们手上夺走。其实，这帮人还真是冤枉了汪家，要说部族的话那那倒不算是冤枉了，部族本来就打算在当地拿下一块地盘作为据点，但汪家可没这个打算。当时，因为清廷驱逐的缘故，汪家在大陆已经没有据点了，这块地方就算是拿下来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块飞地，没什么好处，相反还有无穷的坏处。”

“有什么坏处？”谢钦问道。

徐焕道：“清廷当初驱逐汪家出去，是不让他们在大陆拥有据点的，现在汪家又回来了，清廷自然非常忌惮，要只是回来找部族的麻烦，那还则罢了，清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汪家要是在大陆拿下一个据点，那就是赤裸裸的违约，清廷就必然会采取行动，把汪家的据点扫平，甚至会波及到汪家在海外的产业。”

“海外的产业怎么波及到？”谢钦不解地问道，“清朝不是闭关锁国的么？”

“清朝虽然闭关锁国，但也干翻了台湾的明郑政权不是？”徐焕反问。

谢钦一时语塞。

“……这倒也是，”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又道，“可是，汪家还是跟明郑王朝不一样吧？后者天下人都知道，前者能有几个人知道？清廷？部族？少数江湖中人？”

徐焕道：“差不多吧，知道汪家存在的人不多。”

“这不就结了，”谢钦道，“就为了这样一个江湖家族出兵海外……是不是不太合适？”

徐焕道：“确实不太合适，不过汪家估计是预想到了明郑王朝的结局，顺便说一句，这档子事是发生在明郑王朝覆灭以后的。”

谢钦道：“这我倒是猜到了，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

徐焕道：“我想说明，有这么一个前车之鉴，汪家还是不敢在大陆太放肆的，再者说，你刚才说清廷不会因为一个江湖家族而出兵海外，那是你从后世的视角来看的，跟上帝视角差不多，但当时谁能说得准呢？要知道，明郑王朝也是与江湖有纠葛的，它可是覆灭了。”

谢钦闻言一愣，问道：“明郑还跟江湖有纠葛？”

“……你没看过《鹿鼎记》吧？”徐焕反问道。

“呃……看过啊。”谢钦不明所以地说道。

徐焕道：“既然看过，那你就应该知道陈近南和天地会的事啊。”

“我是知道啊……”谢钦点了点头，他是真的搞不懂了，“可……那不是小说里虚构的么？”

“陈近南和天地会可不是虚构的！”徐焕正色道，“陈近南真名叫陈永华，曾担任明郑王朝的东宁总制使，天地会也确实是他成立起来的，他是最初的龙头大哥，而天地会，则是后世洪门的前身。”

谢钦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秘辛，更没想到，武侠小说里提到的人物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这么回事……”他咋舌道。

“唉，钦兄，”徐焕叹了口气，“你真的应该好好学习历史了。”

“我倒是有好好听历史课，”谢钦有些不服气地说道，“问题是，历史课上压根就没教过这些东西啊！”

“那就多做课外阅读。”徐焕悠悠地说道。

“……”

谢钦一时无语。

“……我哪儿有那么多时间！”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肯挤总是有的。”徐焕悠悠地说道，宛如心灵鸡汤导师。

“得得得，”谢钦摇头道，“说正事说正事，我知道明郑王朝跟江湖有联系了，然后呢？”

徐焕道：“然后？然后明郑王朝被清廷给灭了，天地会也就独立出去自成一个门派，逐渐演变成了洪门。”

谢钦心说这不还是课外阅读，便对徐焕说：“我说的是汪家，汪家怎么样了。”

徐焕道：“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所以汪家忌惮清廷忌惮的要命，不然，他们也不会等那么多年才回来，而且还是偷偷摸摸地回来。”

谢钦道：“嗯，我明白了，汪家是不会要那些地头蛇的地盘的，一点想法也没有。”

“对，”徐焕道，“但是汪家没想法，不代表地头蛇没想法，那些地头蛇就怀疑汪家想拿他们当枪使，然后趁着部族和他们杀得两败俱伤，再跳出来把所有人都收拾了，这样汪家就能把整块土地都纳入囊中了。”

“所以他们把汪家的使者断手断脚扔回去了。”谢钦道。

“嗯。”

“我有一事不明诶，”谢钦提问道，“你刚才说了，两军相接不斩来使，要是对使者做了什么，那是莫大的侮辱，是吧？”

“对。”

“那我就不明白了，”谢钦又问，“他们把使者弄成那模样扔回去，就不怕得罪了汪家么？难道他们就不怕汪家会报复么？”

徐焕道：“在我看来……他们应该是不怕的。”

“为什么？”谢钦惊讶地问道，“汪家不是家大业大么？”

“是家大业大，但那是在海外，在内地可是什么都没有。”徐焕道，“而且，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汪家派过来的人手不多。”

“嗯……这倒也是。”谢钦点了点头。

徐焕又道：“要是人手足够的话，他们也没必要去找那些地头蛇寻求合作，直接去找我们部族就是了。”

“嗯，嗯，”谢钦点了点头，又问，“那，照你这么说的意思，汪家最后没报复？”

“是的，汪家没报复。”徐焕道。

“没报复啊……”谢钦嘀咕了一句。

“怎么了？”徐焕问道，“你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谢钦道：“我确实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虽然你刚才说汪家的势力都在海外，但是，他们势力那么大，吃了这么大的亏居然没有报复回去……真的挺微妙，要知道，他们可是因为汪直就跟朱明皇族和你们部族对着刚了那么久啊。”

徐焕道：“有句话叫鞭长莫及，汪家势力在海外，真要是为了这个派了那么多人手回来报仇，不明真相的清廷知道了，不得炸毛啊？再者说了，汪直是什么人，使者又是什么人？一个是先祖，一个是下人，在汪家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那倒是不一样，”谢钦点点头道，“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了。”

“没错，”徐焕道，“所以，汪家没有报复啊。”

“明白了。”谢钦道。

徐焕又道：“对了钦兄，汪家没有报复，还有一个原因。”

谢钦闻言一愣，还有原因？嘴上问道：“什么原因？”

“是这样的，”徐焕悠悠道，“首先，汪家在当地的势力不大，这个你也知道。”

“嗯，知道。”谢钦点头，心说你都提到多少次了，我肯定知道啊。

徐焕道：“汪家要是报复了，杀了那些地头蛇的人，那些地头蛇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报复回去，这样一来二去，汪家还没跟部族打起来，就先跟地头蛇杠上了，也就等同于是跟部族和地头蛇两帮人为敌了。对汪家在当地的势力来说，对上部族已经很吃力了，再加上一帮地头蛇，两头作战，肯定是没戏的，所以最后汪家也就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结盟的事儿……”谢钦问道。

“还有说？”徐焕反问，“当然是提都没再提了。”

也是啊……谢钦暗暗点了点头。

“其实，也多亏了那些地头蛇那么蠢。”徐焕忽然冒出一句。

谢钦闻言一愣，问道：“什么？”

“我是说，”徐焕道，“多亏了那些地头蛇那么蠢，眼中只有他们那一亩三分地儿，没有接受汪家的结盟提议，我们部族才能撑下去。”说到这里，他问了一句，“你知道，汪家为什么只派了少量的人手过来么？”

“你不是说，人太多清廷会炸毛么？”谢钦反问。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徐焕悠悠道，“还有一方面的原因，是汪家之前做过调查，知道部族的地缘环境是一个什么情况，所以汪家才只派了少量的人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