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说不定会让你好受一点。”唐家驹忽然冒出一句。
唐书彦看了唐家驹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眼中有询问的意思。
唐家驹道:“这些守卫交给堡内以后,就会走正规的审讯程序,这方面你不用担心,堡内有一支护卫力量,可以负责这种事。”
“是有专门的机构吧。”唐书彦道,“堡内肯定是要有专人负责这类事情的。”
“对。”唐家驹点了点头。
“那么,四叔您想说什么呢?”唐书彦平静地问道。
唐家驹道:“走了正规的审讯程序,就代表这些人会把真相说出来。”
“当然,他们说出真相,才能证明我们所作所为的正当性。”唐书彦点了点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是啊,那你想过审讯以后,他们会怎么样吗?”唐家驹问道。
唐书彦紧抿的双唇动了动。
唐家驹道:“他们会因为他们所做的事付出代价,罪过越大,惩罚越重。”
唐书彦道:“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些守卫当中,害死家骥的真正凶手,堡内一定会找到,并且惩罚他们的,他们绝不可能逃脱。”唐家驹沉声说道。
唐书彦看了看唐家驹。
“这就是您说的……会让我好受一点?”唐书彦问道。
他的眼睛依旧黯淡无光如同胶质,看不出他心里想的什么。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唐家驹说,“终究会给你一个公道。”
唐书彦回应道:“这公道,我更想自己去拿来,而不是让别人给我。”
“我明白、我明白……”唐家驹连连点头,“但这是不可能的,非常遗憾。”
“我刚才就知道了,”唐书彦顿了顿,又道,“四叔,您的意思是说,既然没法亲手复仇,那就退而求其次,是么?”
唐家驹没说话,而是叹了口气。
唐书彦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父亲……已经过世了,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再活过来,而我能为他做的,也就是手刃真凶,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这些人,并不能算是真凶。”唐家驹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唐书彦转过头来,双眼直视着唐家驹,“四叔,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唐家驹点了点头,他隐约猜到了唐书彦想说什么。
“在门主寿宴上,由我来,亲手杀了唐家骅。”
唐书彦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
经过刚才唐家驹那一番解释,唐书彦身上那原本浓郁的杀气逐渐散掉了,但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股杀气忽然再次出现,笼罩了他的全身,不但比刚才还要浓郁,而且异常的凌厉。
唐家驹直视着唐书彦,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嘴里吐出来一个字:“好。”
谢钦下意识地看了看唐家驹,现他面无表情,虽然没有散出唐书彦那样浓郁的杀气,但整个人的感觉也跟刚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谢钦说不上来,可就是感觉不一样。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进入了另一种状态……这样的吧。
“好,就按你说的做吧。”唐家驹又道。
唐书彦看着唐家驹,忽然两腿分开站好,拱手,垂头,郑重其事地揖了一礼,然后缓缓抬起头来,沉声说道:“多谢四叔成全。”
“嗯。”唐家驹重重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谢钦是第一次感觉,拱手礼如此庄重。
二人说完,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接下来,一时间也没人在说话,大厅里就这么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当中。
过了一会儿,这种沉默还是被打破了。
打破沉默的人,是那个唯一清醒的赤火堂守卫,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想必是从胡思乱想中脱身出来,偷听了唐家驹和唐书彦的对话吧,知道自己终于不用死了,于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众人闻声,都向他看了过去,就见这个家伙从墙壁上缓缓滑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捯气儿,
唐书彦看着他,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接着他笑了一下,开口对那个守卫说道:
“好极了,你暂时还能留着一条命。”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但谢钦却从中听出了一股浓浓的讽刺意味。
和浓浓的恨意。
确切地说,应该是一种不甘吧,对自己不能亲自手刃这个杂碎而感到不甘。
那个守卫一听到唐家驹的声音,当时打了个寒战,接着整个人又开始抖如筛糠。他清楚得很,虽然自己算是侥幸留下了一条命,但是这条命现在还是掌握在唐家驹和唐书彦二人手里的。
尤其是唐书彦,如果把他惹恼了,这个人可不会管什么交待不交待,下手就能把自己宰了,守卫认为他绝对能做出这种事来。
什么?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那都是刚才的事情了,刚才的守卫和现在的守卫不是一个人(他这么强词夺理),自从赴死的觉悟被求生的欲望盖过以后,前者就再也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浪了。
所以守卫现在是怕死,非常非常怕死,哪怕是暂时能保住一条性命,对他来说也是极好的。
他缩在墙角瑟瑟抖,别说是开口说话了,他连捯气儿都不敢了,就差没屏住呼吸了。
不过唐书彦说完话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再搭理他。
对守卫而言,这倒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了。
唐书彦面无表情,众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不甘吧,也许是恼火吧……无论如何,他都没有下手,也没有再去看那个守卫,而是转而对唐家驹说道:“就这样吧,四叔,我们留这些杂碎一条狗命。”
“嗯。”唐家驹点了点头,说道,“先把他们好好盘问一番,把他们肚子里有关赤火堂和大阴谋的事情全部都套出来。”
“嗯。”唐书彦点了点头。
唐家驹说:“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了。”
“好,”唐书彦又点了点头,“我们会把他们知道的全部都翘出来,四叔不必担心。”
这“我们”指的自然是他和玄杖堂的那些精锐。
唐家驹又道:“另外,在审问完这些人以后,给他们打上足量的麻药,这两天,就让他们一直睡着吧,等到门主大寿,搞定了唐家骅他们再说。”
“是了。”唐书彦说,“到那时候再把他们弄醒,交给堡内作为交待。”
“没错。”唐家驹点了点头,“昏睡的人,我们也不用留太多人看守。”
“正是如此,这样我们就能有更多的人手去对付赤火堂。”唐书彦附和道。
唐家驹道:“其实寿宴上,倒不需要太多人手。”
“四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唐书彦问道。
唐家驹道:“原因很简单,其实也不是不需要,而是不能。”
“不能?”
“对。”唐家驹点头,“你也知道吧?四堂堂主前往唐家堡,是不能带太多人手的,只有少数精锐护卫随行,这是堡内的规矩。”
“啊,这倒是。”唐书彦点了点头,他似乎把这茬给忘了。
“即使门主寿宴也是一样。”唐家驹说,“只会更严苛,不会再放松了,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呢,堡内更要担心安全问题了——虽然除了唐家骅也没人会想去篡老干部俱乐部的权,但是对堡内来说,有点防备总是没坏处的,是吧?”
“对。”唐书彦表示同意。
唐家驹最后一句话是在揶揄,幽了一默,但唐书彦却丝毫没有回应,仿佛没get到笑点一般。
想想也是,唐书彦可是当事人,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这种时候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而且……就算不是当事人,现在这种严肃到压抑的场合,笑出来也不太合适。
所以谢钦就非常识趣地没有笑出来,不过这个笑话也忒冷,真要笑也只是尬笑而已。
“就是这样,”唐家驹说,他倒没有因为众人不get笑点而尴尬,顿了顿就说道,“就是因为这一点,书彦,你和我的护卫规模就受到了限制,就算是想带再多人去,也没什么用,上限就那么多。”
“是了。”唐书彦点了点头,沉吟了几秒钟,忽然问道,“那您要大家保存实力,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以防万一。”唐家驹说。
“以防万一?”唐书彦问道,“以防什么万一?”
“以防唐家骅还有别的行动。”唐家驹回答,“我不是说了么,唐家骅的大阴谋到了最后一步,肯定不仅仅是要在寿宴上动手的。他的目标,就我们目前所知道的来看,应该有两个,而这两个目标,是互为因果的。”
“篡夺唐门的权力。”唐书彦说。
“这只是其一,”唐家驹道,“其二,是削弱九毒堂的实力。”
“削弱九毒堂?”唐书彦的表情微微一变,“不是消灭九毒堂么?”
“不是,”唐家驹摇了摇头,“唐家骅觊觎唐家堡什么的,这完全是个玩笑话,堡内已经基本不管事了,手上虽有领导权,却不能号令四堂,这样的权力,就算夺走了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