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倌家这时才补充道:“这次国主下令书普天同庆,本就非比寻常。如今乱世烽烟,还能这般,已是不易。或许统领念在潜展多年未曾感受,便随了她这份心思吧。”
顾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可心中疑窦丛生,若真是如此也就罢了,可若有其他阴谋,这端阳节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也容不得深思,顾醒对这后唐佳节也是满怀期待。要知道这后唐端阳节,承袭大唐节制,算是保留了这传统节日的原汁原味。但由于烽烟乱世,只是与那大唐盛世的盛景没法相提并论。
高潜展瞧着顾醒一脸疑虑,便开口说道:“虽不知你对这端阳节知道多少,但想必这端阳节的别称你应该知道一二。”
顾醒连忙满怀信心的说道:“端阳节又名端午节,是为了祭奠战国时期楚臣屈原,才流传下来的节日。我说的可对?”
高潜展掩面轻笑,“那你可知这端阳节又名‘浴兰节’,是知为何?”顾醒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便嬉笑问道,“烦请公子为小子解惑。”
高潜展佯装要打,顾醒假意躲闪,两人互动一阵嬉笑。高潜展拍了拍胸口,才缓过起来说道:“这端阳节又诸多别称,以‘浴兰节’为为贴切。从字面可解,意味沐浴之意。因此时已逢仲夏,周身瘙痒难耐,却是草药一年之中药效最强的时候。”
说道此处,顾醒方才一拍大腿道:“那熬上一锅汤药,以此沐浴,便能洗去瘙痒,祛除邪气。原来是这么个道理,受教受教了。”
高潜展又是一阵掩面轻笑,“你这般举一反三,可显得我知之甚少了。”顾醒连连摆手,“哪里话,没有潜展珠玉在前,哪里有我这瓦砾在后,便也做不得这举一反三的妙解。”
顾醒对着端阳节的别称却是不知,却能从中摸出不少门道,也是心思机敏之辈。这一出交谈,让高潜展对他好感更甚,也让驾马的老倌家连连点头。
只是这隔了一道门的赞许,顾醒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老倌家对这小子更加放心,放心将那高家二小姐交到他手上。这一路畅谈却不觉时间飞逝。
当老倌家勒紧缰绳一声“吁”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老倌家牵着马缰绳走到一处双马石旁,细细系紧,才回身轻叩车门,“到啦,出来吧。”
当两人一前一后钻出马车厢门,便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撼当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上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饶是顾醒此前一直暂住在壹分钱庄,对后唐都城洛阳热闹非凡的街市已有了认知,也被今日这突如其来的震撼,心中一颤。
眼前耸立着一座已被装裱一新的四圣牌坊,赤龙、玄虎、霞雀、冥龟四条主道已被来往人流挤满,节日的喜庆跃然于每一个人脸上,是那久违的欢愉。
此时四条主道长街两旁楼宇林立,渐上三竿的日晖倾泻而下,洒在红砖绿瓦之上,反衬着煞是好看。两人眼中满是日晖映照下的楼阁飞檐, 这本就繁华不可名状的都城洛阳街景,凭添了几分梦幻和诗意。
来往百姓皆是走走看看,无一人行色匆匆,许是被这繁华所惑,流连忘返。一张张或俏丽、或俊朗、或苍迈、或风雅、或世故的洛阳百姓脸庞,不断在两人身边隐现,让这端阳节的繁华更甚往昔。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耳畔不时传来各色小贩的吆喝叫卖声,孩童嬉闹打闹声,偶有几声娇笑,便会瞧见几名衣着鲜艳的女子,绑着五彩草索,与心怡男子掩面谈笑。
而在那来往商贩吆喝声中骤起地马嘶长鸣,让本就喧嚣的街道又添了几分充盈。此时的顾醒和高潜展,宛如置身于一幅色彩斑斓的瑰丽画卷之中,抬眼所见皆是人头攒动,熙攘不绝。
顾醒牵起高潜展的手,随意涌入已是人潮汹涌的赤龙道。在繁闹喧嚣声此起彼伏的大街上徜徉着,脸上荡漾着难掩的笑意。
绚烂的日晖毫不保留地普洒在这绿瓦红墙之间游走,将那飞檐、阁楼、瓦舍还有酒肆挥墨写意,寥寥数笔便是一幅美景画卷。
林立楼宇上那突兀横出的飞檐,勾勒着洛阳醉人的轮廓。还有那被街坊百姓早早挂出的店招,在暖阳和风里肆意飞舞,让来往行人驻足停歇。
粼粼而来的车马,和川流不息的行人交错往复。毕节接踵的人流中,分明是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都在为这后唐久违的端阳欢庆。
顾醒拉着高潜展在人流中穿梭,脑中忽然想起司马光的那首《过故洛阳城》,不禁轻声吟唱,“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高潜展被这熙攘所引,抬眼只见顾醒嘴唇微动,却不闻其声,但从那黝黑脸庞上地笑意,便知此时心中所想,定是对着洛阳的繁华所折服。
前世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那些只能从文字和画卷中窥得一二的盛景,此时却赫然出现在面前,怎不叫人心向往之。后唐都城洛阳的繁华近在咫尺,似那般不真实又是那般让人心醉。
忽而一阵热风拂面,顾醒和高潜展放慢了脚步,让自己更加彻底地融入这节日的喜庆中。行走之间,两人眼望着感受着这后唐都城洛阳久违的繁华喧嚣,顾醒不禁赞叹道:“世间繁华在洛阳,浴兰节时人熙攘。暂别烽烟只愿醉,百年难忘又一乡。”
此时两人置身洛阳城中车水马龙的赤龙长道,远眺城外山峦叠翠,层林尽染。近瞧酒肆茶舍语笑嫣然。梦入此间方知客,笔走龙蛇又宜春。那满是墨香的诗词,在文人骚客笔下的宣纸上荡漾开来,将洛阳繁华言之不尽。
酒肆中的推杯换盏,茶舍里的评头论足,皆是那般愉悦。此时此刻的后唐都城洛阳,若是有人欲写就那心中所见,必到那金雀龙台,一览洛阳全景,方能将这美景燃尽于笔尖心上。
顾醒牵着高潜展信步街头,许是有些乏了,随意踏入路旁的一家酒肆,选了一处临街靠窗的地坐了下来,要了一坛子“醉红尘”和半斤酱牛肉,只为歇歇脚。几口烈酒下肚,两人脸上皆是泛起红晕,不觉眼神中多了些许意味深长。
顾醒许是喝的有些醉意,竟是单跪在矮凳上,抓起桌上的筷子,就着碗碟开始敲打起来。叮叮当当,似有节奏,酒肆中人已是见怪不怪,全然无人理睬,只有那高潜展笑意嫣然。
顾醒清了清嗓子,竟是要与那酒肆二层楼中的歌姬一较高下,敲的兴起便哼唱起来那层冠绝长安的《丽人行》,“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 ”
只是掐头去尾,语调不似寻常。但也引得那酒肆中人连连侧目,一时间楼上楼下语调吟唱,好不惬意。
顾醒此时才终于明白,试着去接受,他已是一名后唐人的事实。他身处千年前后唐都城洛阳,眼前是爱慕自己的女子,就算他有再多的疑虑,也要拼命活下去。
顾醒一曲唱罢,已是酒醒了七八分,摇晃着起身付了酒钱,便拉起高潜展走了出去。踏出酒肆,醉眼朦胧中城郭,依旧被这久违的繁华所扰,虚幻的不那么真实。
天朗气清,这繁华中却藏匿着诸多“污秽”,各怀鬼胎。被肆意卷起地熙攘,在这洛阳城里城外楼宇勾栏间喧哗,为这繁华喧嚣的表象,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澹澹洛水洗浣过吴带当风的笔触,是名落孙山的诗人落魄的悲歌。那半倚门扉难掩倦容的酒客,却在这繁华喧嚣中慢慢沉寂。或许没人会注意,或许根本就没人在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端阳”的热忱里,不愿醒来。
此时以四圣牌坊为中心,东南西北四道逐渐开始向中心涌来,热闹非凡。满街身着华服,身配五色彩带的男女,穿梭在来往熙攘人群中,络绎不绝。
那冒着热气的小食摊铺,小贩正满面春光地吆喝张罗,似一年到头就只有今日,有这般好的生意。还有那琳琅满目的各色货架,其后的摊贩都在各尽所能的招揽生意,一时间将两人恍了个眼花缭乱。
那二层楼上的瞻旗,也纷纷跃出墙头,迎风招展。都城洛阳此时已是一片欢声笑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生机勃勃。饶是日头已上,天气已有些炎热,可依旧架不住百姓对这端阳佳节的热情,一年难得这一次,还不得好好珍惜。
老倌家缓步跟随,停步于两人身后,双手搭在两人肩上,语气里藏不住的笑意,“顾小子,我可提醒过你,别喝酒误事,但还是要玩的开心。”顾醒和高潜展不知老倌家何时出现,但却是将这话听进了心里。
这一句话一下子点醒了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个身居高墙府内,一个却蛰伏江湖。都未曾有过这般的体验,所以瞧见眼前的一出出新奇,才有这般不知所措。
好在老倌家及时将两人推进了这繁华,才不至于身处门外而不得入。顾醒牵起高潜展,再次疾步奔进了人流。老倌家瞧着两人的身影,一番感慨浮上心头。记得自己在他们这年纪,也未曾近下心来感受这世俗的美好,终究是错过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