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野仍旧没有找出玄机,倒是青衫少年在此时开口提议道:“不如我们荡过去,如何?”
高承英来到青衫少年身侧,居高临下看下那处平台,看来此处是唯一的出路,若无桥可通,悬绳荡过去不失为眼下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但随即两人陷入两难,此时此地,哪里来这么长的绳索可用呢?三人皆未随身携带长绳,虽说想到了好办法,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墨野突然将离他最近的一根圆柱往前推去,待两根圆柱撞到一起后,伴随着机簧声,一截栈桥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这一无心之举竟是破解之道,连墨野也是吃惊不小。
未等其余两人开口,墨野便悉数将这十二根圆柱并在一起,刚才顾醒走过的栈桥便又重新出现在三人面前。来不及多想,青衫少年率先跃上栈桥,向着前方飞奔而去。
高承英紧随其后,墨野也随即跟上。可当墨野踏上时,栈桥突然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原来墨野不过是碰运气寻找到的出路,并未按照地支六合排布。所以纵然出现了栈桥,却是摇摇欲坠。
墨野心中一凛,随即急切吼道:“加快速度,否则都要葬身于此。”
前方两人立即蓄力提速,墨野也运足内劲,往前奔去。待他踩在最后一块栈桥桥板上高高跃起时,脚下栈桥已然轰然倒塌,墨野空中左右脚借力一纵,堪堪落在平台上,险些丢了性命。
其余两人瞧见这般凶险,皆是心有余悸。
再回头看向那黝黑空洞,更觉诡异莫测。若说这机关将三人一路逼到此地,或是说只能到此,那这空洞中会不会有其他杀招呢?
墨野不敢多想,高承英不愿多想,青衫少年却是干脆不想。三人耳畔传来阵阵轰鸣声,原是栈桥垮塌后倒在圆台也向着三人这边倒了过来。
虽不知为何如此,但若是那圆台砸到,恐怕就来不及思考下一步了。这每一步都像是赶鸭子上架,没有留给三人任何喘息之机。
墨野连忙爬起往那空洞奔去,同时嘴中呼喊,“快些钻进去,保命要紧。”
青衫少年和高承英哪敢怠慢,立刻钻入空洞中消失不见。墨野奔至空洞前,并未立即钻入,反倒是转身回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待那圆台砸到平台时,墨野才双臂抓住空洞上端一跃而入,彻底与此间告别。当他入内后便觉着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昏死过去。
却说不久前折返的第五疾和郁天风两人,此时并未进入石室中,而是并肩望着石柱,若有所思。
伴随着一阵轰隆声响起,在刚入夜的洛阳城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本已归家的百姓此时纷纷窜到大街上,四处张望,叽叽喳喳。
巡夜的禁军城防闻声而至,一部分安抚百姓避免他们陷入恐慌,另一部分则赶至赤龙道,却好巧不巧被高承英的禁军亲卫给挡在了道外。
那轰隆巨响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片刻功夫便已然归于沉寂。奈何这两拨人马各不相让,眼看就要兵戈相见。 就在此时,有三人从赤龙道深处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之前留手在外院的禁军城防兵士,为首一人正是高承英。
刚才墨野等三人跃入空洞隧道触发机关,第五疾和郁天风便顺势而为,将此间一切给彻底隐去。随着第五疾暗中改变空洞隧道的机关走向,将这三人全数传送到了刚入别院的飞阁处。
三人被摔的七荤八素,哪里还有心思琢磨这通道是否另有玄机。伴随着轰隆巨响,三人便以为那石柱已然倒塌。殊不知,那轰隆声响亦是第五疾暗中使的手段。
其实第五疾也不知这声响从何而来,只不过此间主人曾经告知,教他用来掩人耳目。
果不其然,三人从飞阁跃出后便回到了外院,带领着剩下的一众禁军城防残兵走出了此处。只是墨野临别是仍旧有些心有不甘,因为他所紧追不放之人,现在却如人间蒸发了一样。
同样的问题也萦绕在高承英与青衫少年心中,只是他们二人对这一切原本充满的好奇,被此时轰隆声给震地烟消云散。这如在耳边响起炸雷的通天彻地的巨响,恐怕不是寻常手段做得出来。
既然如此,再走一步恐怕已是不能,此时已耽搁了一天一夜,不如折返从长计议。
如是想的两人,和满腹怀疑的墨野,便只能悻悻然作罢,往赤龙道主街走去。墨野的双眸紧紧锁住别院外已沾染太多凡尘因果的牌匾上,“人间是非”四个大字深深烙印在他眼中,心上。
三人离去,危机解除,这自昨夜起蔓延至今的追逐战终于告一段落。
人,确实没有抓到,但收获,却不是没有。
眼见三人身影越发清晰,守着赤龙道的高承英亲卫显得更加有了底气,反倒是从城防司赶来的一众兵士,有些局促不安。
高承英摆了摆手,使用大家静一静,待来到近前才开口说道:“都是为国尽忠,不要伤了和气。”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下不了台的城防兵士,纷纷后撤,为首一人更是抱拳点头,目露感激。这一句看似言简意赅,却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同时也保全了自家亲卫的面子,可谓是一举两得。
随后,高承英身后城防兵士接连出声道:“旅帅,我等折损自此,全靠高统领才能活下来。”这一张张嘴中的“朴实”话语,将高承英的形象瞬间拔高了千丈不止。
原本还有些疑虑的禁军城防司执戟长,也打消了猜忌念头,一脸谄媚讨好的神色。只听他说道,“高统领辛苦,不知此时有无要事,需要交给小的去办?”
高承英抱拳谢过,抬臂一挥,“禁军亲卫随我来,回宫复命。”
这一句却是毫无面子可言,让那本想攀关系的城防司执戟长碰了一鼻子灰。但却又不敢继续发作,只能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并让出了一条道。
高承英临行之际,转身望向墨野说道:“墨长老,今后有空,可来高府找我。”说完嫣然一笑,潇洒转身离去。
墨野哑然失笑,摸了摸鼻子,并未答话,反倒是那青衫少年一脸坏笑道:“墨长老,这世间唯有‘情’字,最难解。”墨野抬手作势要打,那青衫少年立马拔腿就跑,朝着明月楼方向奔去。
虽说墨野对他并无好感,但经历这些后也消散了些恶意。虽然明知他依旧会将此间发生一切全数告知儒老,但墨野已然不在乎了。
现在的墨野,只想快些找到顾醒,来揭开一切秘密和真相。但顾醒真能揭开真相吗?可奈何,这世事如棋,世人都只是棋子,想要揭开真相,谈何容易。
这一场看似凶险的“闹剧”终究告一段落,想来不久那深宫内殿中的高高在上之人便会知晓这一切。只是不知,他会怎么看,怎么做。
当第五疾和郁天风回到顾醒身边时,顾醒仍旧呆望远方,远方万家灯火,却无一盏为他点亮。
这去而复返的两人依旧默不作声,仿佛此间唯有顾醒开口,他们才能言语。若是顾醒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那么他们或许也会这么沉寂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当顾醒收回视线,转身望向眼前两名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老者,却是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两人在他出生之时便知晓了他的存在,却为了那宿命托付甘心等待十四年,只为等他再次出现。
若是他不曾出现,或是死于那一夜,又当如何?
脑海中思绪千回百转,各种假设层出不穷,但终究还是抵不过眼前两人炙热的目光。顾醒分明从两人眼中看到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犹如一根枯木被点燃后,拼尽全力燃烧自己来照亮世间万物的光芒。
顾醒不知他们经历了什么,但却能猜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越来越凶险,或许便是有去无回。
三人良久沉默,顾醒的审视和打量让两人曾久经沙场,又蛰伏多年的军伍老卒倍感兴奋和紧张。兴奋是因为终于可以再一次为了顾家出生入死,去完成当年未尽之事。
紧张是因为眼前之人的目光,跟当年的那位将军和夫人太像了,就像他们去了奴籍,第一次随军出征时,被检阅时那样,恨不得将腰杆挺的笔直,生怕自己落了下风。
顾醒并未流露颐指气使的冷漠,亦没有居高临下的倨傲,反倒做出了让两人瞬间泪目的举动。顾醒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两位将军,两位叔父,这些年,辛苦了。”
这一句道出多少辛酸苦楚,竟让两名已过半百的老人,早已干涸不知多少岁月的眼眸,瞬间决堤。
当两人来不及擦拭泪水,却要将顾醒扶起的时候,顾醒又接着说道:“请两位叔父,给我讲讲当年的旧事吧。”
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句,可谁知道,这一句需要顾醒鼓足多大用勇气,下定多大决心才能说出口!第五疾早已泣不成声,而那也已绷不住的郁天风,也是老泪纵横,口中连连念道,“好好好!”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喜欢追忆过往,但过往之事喜哀参半,没有愿意去想那些悲伤的往事。此时他们等到了顾醒问出这一句,宛如压在他们心上的千斤巨石被人砸碎。
虽说已不再背负着过往喘不过气,但那支离破碎的点点滴滴,却如碎石扎在心上,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