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醒没来由地回头望去,老黄头还在与旁人推杯换盏,而县尉和夫人也正忙着招呼客人,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却是瞧不出什么异样。可这陈浮生这么一问,反倒让心中的疑问更深了一层。
顾醒没有说出心中所想,陈浮生也没有继续出言相问。涵姨带着两人向着一处厢房走去,已然对此间了如指掌。待三人来到厢房前,涵姨已轻轻扣响门扉,似在等待着里屋的人来开门。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眉眼含黛的女子站在门口,未等顾醒招呼,就被身后的陈浮生推了进去。三人鱼贯而入,迅速将门关上,这才低声说道:“拖拖拉拉,刚才差点穿帮了,知不知道?”
顾醒指着那女子,有指了指陈浮生和涵姨,有些哑口无言。这都是哪跟哪啊,莫非眼前之人便是……
“她是县尉小姐的丫鬟,芍药。”似乎看出了顾醒的疑问,陈浮生出言解释道。
那女子低眉浅笑,引着众人往里走去。待来到一处纱帘前,陈浮生示意涵姨先进去,这才一把将顾醒拉到身边,轻声说道:“你难道没有察觉,正堂内又杀气吗?”
顾醒似乎想故意逗一逗陈浮生,“陈兄,这说到哪里去了,怎么会有杀气呢?”说话间还有一点鄙夷的神色。
陈浮生恍然间明白了顾醒的用意,便将计就计道:“顾兄莫非没察觉,背后佳人的目光吗?”
此间昏暗的新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居然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竟铺成了一圈圈的心形。顾醒隔着纱帘,隐约瞧见一名女子,端坐在内,正抬头注视着他。
纱帘轻卷,涵姨出声招呼,“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吧。”
陈浮生轻轻推了下顾醒的肩膀,快步走入纱帘内。此时门外,有一人正在侧耳偷听门内的动静,殊不知在他身后,刚才还在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老黄头,已经盯上了他。
顾醒被陈浮生这么一推,有些踉跄,摸了摸头笑着说道:“今儿个不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吗?怎地让我这外人来此,怕有些不妥吧?”
陈浮生故作神秘道:“佳人有请,不得不从啊。”说着还朝着那女子抛了个眼神。
那女子瞧见来人,立即起身,也顾不上身体孱弱,普通一声跪在地上,泣声道:“感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先行叩谢了。”顾醒还未反应过来,女子已经重重磕下头去,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才在涵姨的劝阻中停了下来。
顾醒脑海中思绪渐起,随即恍然大悟道:“莫非,你们是假成亲?”
陈浮生还想逗弄顾醒,“顾兄,我都已经以真面目示人了,这岂能有假。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快快说来,莫要藏着掖着……”顾醒对着陈浮生比划了个手势,后者连忙后退三步,摇头摆手,似乎有难言之隐。
那县尉小姐瞧见他们这般模样,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开始轻声咳嗽。一旁的丫鬟嗔怪地看了眼顾醒,又对陈浮生投来求助的目光。陈浮生却是笑着摇头,指向顾醒道:“他才是医者,我不过久病成医的病者罢了。”
顾醒也不再言语,索性上前一把握住女子的手腕,片刻后才沉声道:“脉象还有些蕴乱,昨夜受了惊吓所致,并无大碍,尽可宽心。”
那丫鬟此时却也是噗呲一笑,没好气的说道:“这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啊。”
陈浮生却是在一旁抿着嘴,打量着顾醒。顾醒这下才反应过来,抬手按在丫鬟双肩,已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这几人一直忙里忙外,竟是把你这恩人给忘了。刚才进门时便觉着有些眼熟,没想到稍加打扮,竟是这等大美人呢。”
那女子有些娇羞地敲了下顾醒的胸口,随即娇笑道:“你们俩合起伙来哄骗县尉大人,还觉着人家瞧不出来?真把这老狐狸当傻子不成?”
女子说完,许是觉着有些失言,回头朝着县尉小姐歉意一笑,县尉小姐却是没有太放在心上,似乎也认同“丫鬟”的说法。
顾醒似还有疑问,便望向那“丫鬟”,“为何让你来干这伺候人的活计?”
那女子自然是被顾醒等人忘在脑后的二丫头,二丫头没有回答顾醒问题,而是朝着陈浮生努了努嘴,意思再明显不过。
陈浮生则打了个哈哈,轻声笑道:“这县尉府中危机四伏,我只能拜托,美丽、大方、善良、勇敢、机敏、多谋的而姑娘啦。”
顾醒瞧了瞧二丫头有些绯红的脸颊,又看向陈浮生,突然假装气急败坏地说道:“我不在的这半日间,你对她做了什么?”
陈浮生无奈地一摊手,“人间自是多绝色,无可奈何人自怜。我也没有办法,自从二姑娘瞧见我的真容后,便被迷的神魂颠倒,我也是有些苦恼啊。”
一旁的涵姨笑望着几人,随即说道:“还不快给顾公子更衣?”
陈浮生警觉地望向房门处,轻咳了两声,随即自语道:“我还需去正堂迎客,顾兄,你可得快些啊。”话语将似有责怪之意,不过这道与外人听的话语,反倒说的有些像那么回事。
二丫头领着顾醒快入一处屏风,将顾醒推了进去,才没好气地说道:“别想着我帮你,我将来可是要嫁人的。”说着眼睛就不自觉往陈浮生身上瞟。陈浮生却是四处走动,不敢回望二丫头。
可这一切却被涵姨看在了眼里,但她却没有一点喜色,反而露出淡淡的隐忧。
趁着顾醒换衣服的间隙,陈浮生已走到房门旁,听着门外的动静。扭头朝着门内打了个手势。涵姨默契点头,连声催促道:“顾公子,赶紧的,错过了吉时,老娘可是要发飙的!”
顾醒连忙讨饶道:“这‘御郎服’好生奇怪,我里里外外穿了三层,才弄清楚,再稍等我片刻,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涵姨并未理会顾醒,还是不住的催促着,陈浮生则与她唱起了双簧,一个劲地添油加醋,似乎想趁机讨点口舌便宜。
待到顾醒从屏风后走出来,已是满头大汗。二丫头连忙上前拭去他额头的汗水,嗔怪道:“多么大个人了,衣服都还不会穿,怎么回事?”
顾醒有些没好气地指着陈浮生呵道:“定是这厮故意坑我,这‘御郎服’,怎会有如此多的夹层?”
陈浮生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一把拽起顾醒就推门而出,还不忘转头叮嘱,“到时辰记得把小姐带过来,我们先去招呼客人。”
顾醒被迫跟着,嘴里嘟嘟囔囔,“跟要真成亲似的,可把我害苦了。”
陈浮生闻言不动声色,却在顾醒后背猛地捏了一把,还殷勤地将他扶住,“闲话莫说,先过眼前这关。不然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你是说,县尉等不到你圆房,就要动手?”“县尉女儿不过是一个幌子,只是我们先下手为强,将其争取了过来,我想,今天到场的人,一个都跑不掉。”陈浮生说完,顾醒后背渗出丝丝冷汗,似乎想起了不安的过往。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正堂,正堂中赫然一幕宾主尽欢的模样。瞧见正角到来,县尉和夫人双双起身相迎,领着陈浮生来到众人面前,朗声道:“这位就是入赘我府的陈浮生,陈贤婿,诸位以为如何?”
堂内堂外众人先是一阵惊呼后,随即爆发雷鸣般的掌声,众人纷纷投来艳羡目光,似说着县尉大人找了个好女婿。
陈浮生毕竟一方江湖门派之主,举手投足间都有正主风范。让那些瞧个热闹的街坊百姓,赞不绝口。除了待人接物滴水不漏外,对陈浮生的容貌也算是大加赞赏。顾醒容貌虽算不上俊俏,但也不丑,隐现的棱角有几分坚毅。可与陈浮生相比,犹如云泥之别。
这一点也让县尉大人甚是满意,就连那些年纪稍轻的女子,也或多或少多看了几眼,恨不得自己当初为何没有一病不起,让这位“人间绝色”来拯救一番。
不过,事已至此,除了羡慕嫉妒,却也是恨不起来了。毕竟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实在羡煞旁人。
顾醒被老黄头拉回身旁,脸色如常地望着堂中与那些人表面和善的陈浮生,不知在想些什么。老黄头却悄声问道:“可曾后悔?”
顾醒有些不悦,“何出此言,若是因为这娶亲之事,并无嫉妒,我有心怡的姑娘,绝不是这等见异思迁之辈。”
老黄头轻轻点头称是,“那老夫就放心啦……”说着还讪笑了几声,惹得顾醒又狠狠剜了他几眼。
老黄头似乎意犹未尽,又继续说道:“我怎么觉得,陈先生有些不情不愿呢?难道那校尉小姐是个貌丑之人?他为了你挺身而出?”
顾醒也顾不上其他,猛地一拍脑袋,沉声道:“休得胡言,这不过是缓兵之计,怎么被你说的如此不堪。”
老黄头啧啧两声,这才安分下去,不不多时又凑到顾醒耳边,低语道:“待新娘子上来,就有好戏看了。”顾醒明显觉察到身后三名白衣人中的一人,气息迅速变得混乱,似乎心绪不宁。
如今内劲全失的他,感官反倒机敏了起来,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