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着老黄头回到山水间的小院,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今夜几番波折,终究还是捡回了一条小命。老黄头瞧了两人一眼,推门走了出去,抽出旱烟杆子,开始默默抽起了烟。
却不曾想,院门突然响起沉闷的敲门声,让本已放心下的老黄头,眉头又皱了起来。
半晌沉默,老黄头还是将门栓打开。门外赫然站立着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一个人。老黄头努力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笑容,装作诧异的问道:“怎么,这夜半三更来此处,有何贵干啊?”
话语虽是及不客气,但神态越是近乎谄媚和谦和。似乎为了极力在此人面前讨好,已经放下了应有的尊严。那来人并没有抬脚走入,而是抬起了手,等待着老黄头的牵引。老黄头却是不情不愿地接过,沉声道:“莫要搞幺蛾子。”
那来人却是掩嘴一笑,“这月黑风高时,哪里来的什么幺蛾子。只是来此,有一事相问。”
顾醒和陈浮生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地倒在床榻之上,听闻窗外有人声,也懒得再去看一眼。想来也是老黄头的旧识,也无所谓关心。老黄头一下子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些闪烁,似乎不太确定。但随即收敛神情,沉声道:“不知寒鸦老人来此,所谓何事?”
看着老黄头越发庄重的面容,唤做寒鸦老人,实在未到不惑之年的女子,搔首弄姿好一番才轻笑着问道:“据巡查来报,说谷中出了人命,便来你处瞧上一瞧,若是遇上的歹人,伤筋动骨,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老黄头听不出话语中的真假,只道是寒鸦老人难耐寂寞,跑来这里拿自己消遣,便笑着答道:“我这里无事,但是您那边还需加派人手,小心为上。”
寒鸦老人将老黄头油盐不进,有些不悦,一跺脚上前扯住老黄头的耳朵,“你这老不死的,此处只有你我两人,还这般装腔作势,是不是欠打?”
老黄头本想挣脱,奈何耳朵被人死死卡在手里,实在挣脱不得。只得求饶,“您高抬贵手,小的这些年可没少吃苦,身子骨早没当年那般硬朗,可经不起折腾啊。”
寒鸦老人冷哼一声,随即柔声道:“那我给你揉揉?”说着手上一松,另一只手便朝着老黄头胯下抓去。
老黄头虽说已是半百之龄,却依旧被这一手吓得不清。连忙往后退了三步,站定后连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寒鸦老人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来来,许久不曾过招,就算床榻之上不能,这床下难道也不能走上两招?”
老黄头连连摆手,“实在不敢跟你动手,您现在贵为淬鸦谷主,若是磕了碰了,要兴师问罪,小的去哪里说理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客套,实则却在“打情骂俏”。顾醒和陈浮生本是是困意来袭,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给“吓得不清”,连忙翻身坐起窃窃私语道:“阿醒,你说说,这难道是老黄头年轻时欠下的风流债?”
“要我说,十之八九跑不了。老黄头平日间就色眯眯的,一看见大姑娘小媳妇就走不动路。老是盯着人家姑娘家胸脯看,为此没少被涵姨敲板栗。如今终于来了正主,又这般推辞,恐怕有一番故事没有讲哟!”顾醒本不是一个在意这些闲事之人,可跟这两人厮混久了,多少沾染了些,所以便也来了兴致,顺着说下去。
陈浮生悄声站了起来,凑到窗边透过缝隙朝外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短短不过四分之一炷香的功夫,老黄头已跟寒鸦老人纠缠不休,两人看似过招,实则眉来眼去,好不热闹。
陈浮生连忙朝着顾醒招手,顾醒有些不情不愿地走下床,来到窗边,顺着望了出去。老黄头却在此时有所察觉,看似后撤,实则一掌将寒鸦老人推开,可这一掌偏偏推向了不该推的地方,惹得这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子,一阵娇笑。
若不是今夜无风也无月,老黄头这张老脸,早就丢了个一干二净。寒鸦老人整了整衣衫,意味深长地望了老黄头一眼,正声道:“好了,说件正事。”
老黄头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刚才若不是正事,那现在这件事,估摸着也正经不到哪里去。
可不听还好,一听之下便立马跳了三丈高。房中两人更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寒鸦老人站定后,便开口说道:“黄万里,跟你商量件事。安遥瞧上了顾醒,不知你意下如何?”
老黄头张大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来时三人有多狼狈,不是不知道。这女子对三人有多嫌弃,可是天知地知,我知她也知。除了那只大猫外,完全瞧不出一丁点的喜欢,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寒鸦老人见老黄头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有些不悦,“黄万里,给你脸了是不是?莫要忘了,此处是我的底盘,你说话做事,还是得多掂量掂量。”
老黄头抬手合上了下巴,稳住心神颤声道:“那另一个……”
未等老黄头说完,寒鸦老人便出声打断,“死了!”
“死了?当真?刚才说的莫非就是……”
“正是,你以为我为何亲自跑一趟,还不是两日之后便是大婚之时,难道到了才来抢亲?”
“那也得征求下顾醒的意见吧?”
“你与他不是情同父子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定了他还敢反对不成?安遥也是你的女儿,你难道想亲手毁了女儿的幸福?”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别只是可是但是了,就这么说定了。两日之后,拜堂成亲,我淬鸦谷立于天下之人,便是你的宝贝徒弟顾醒。”
寒鸦老人说完便拂袖而去,面上瞧着虽有些不悦,心中却是窃喜。本以为这黄万里会一口拒绝,没想到还是跟当年一样那般痴傻,被自己三言两语就堵的说不出话来。
可寒鸦老人不知的是,黄万里此时心中五味杂陈。将之前发生的一切联系在一起,才明白这原来是一场早已准备好的阴谋,就等着他们三上钩。
只是安遥会看上顾醒,却是意料之外。陈浮生这般耀眼,却没能入得安遥的眼,倒是让黄万里有些诧异。
顾醒被陈浮生强行拽着,才没有在刚才冲出来。此时寒鸦老人已走远,顾醒再也按奈不住,撞开房门冲入院中,惊诧地问道:“老黄头,你就这么将我卖了?”
老黄头被顾醒这一句给扯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哪能啊,这不是还想着跟你商量下,不会这么快做决定的。”
虽是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在给顾醒身后的陈浮生打着手势,似乎想要进屋详谈。陈浮生倒是会意,连忙宽慰道:“阿醒稍安勿躁,此事任有转圜余地,并非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顾醒闻言更加恼怒,“浮生你是不知道,这老头为了挽回老相好,把我俩当成弃子也就罢了,还想让我去促成这桩婚事。若是此事日后被……算了,那我还有何颜面去面对她?”
“不知阿醒说的,是哪位姑娘?”陈浮生一下子好奇心大起,将老黄头的嘱托抛诸脑后。
他确实很想知道,能让顾醒朝思暮想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倾国倾城。老黄头却在此时冷不丁地泼了一盆冷水,“那女娃娃生死未卜,不知下落,或许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之中了。凡事嘛,的向前看不是?”
老黄头边说着便朝着陈浮生挤眉弄眼,有意挑起话头,跟陈浮生唱双簧。顾醒听闻老黄头这般言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老黄头屁股上,怒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若是当时在早上些许,又怎会留下这等遗憾。但我坚信,她没有死,绝不没有!”
老黄头却是不躲不闪,只是揉了揉屁股,一把抓起顾醒就往厢房里推。陈浮生在一旁好言相劝,“阿醒莫要着急,待日后出了淬鸦谷,便陪着你去寻那姑娘如何?男人嘛,有个三妻四妾很平常的。”
老黄头见陈浮生终于说了一句有莫大烟火气的话,不禁翘起了大拇指。顾醒却如漏了气的羊皮囊子,瘫倒在地,“我顾某人今生非她不娶!”
陈浮生和老黄头一左一右将顾醒抬起坐回床榻,继续宽慰道:“你想想,老夫为了你们两个兔崽子,都甘愿留下,你们为何不能体谅老夫的用心良苦?”说着说着就从嘴里沾了沾口水,点在眼角,装作拭泪。
顾醒却道老黄头动了真情,有些不忍道:“老黄头,你有所不知,哎,不过事已至此,我便听你这一回。但有言在先,到时我俩要走,你可别拦着。”
老黄头立马从袖口后探出头来,“破涕为笑”,“不会不会,我巴不得你俩快点走,好一个人逍遥快活。”
顾醒一巴掌拍在老黄头,“就知道你这老头没安好心……”
好人终于释怀,开始闲聊起来。厢房中烛火依旧摇曳,只是少了几分悲凉,多了些许人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