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东升西落,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此时三人面前却出现了这番奇异之景,不由的让人产生一种对未知的恐惧。顾醒三人就这么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逐渐下落的橘红色“圆盘”,在原本升起的地方,消失不见。
夕阳的余晖并未有丝毫拖泥带水,便被一道拉扯进了深渊。星辰慢慢爬上天际,睁大了眼睛,瞧着这三名渺小的不速之客。耳畔的忘川之水还在不断流淌,不知从何时起,又将流淌至何处才能断绝……
一轮如同太阳一般硕大的银色“圆盘”不如何时已窜到了天际尽头,正耀武扬威地挥洒着淡淡银色光辉,滋养着此时的慢慢静默的大地。
陈浮生收回了视线,抱起童恨竹朝着前方黑暗走去。而顾醒也随即跟上,三人身影慢慢跌入黑暗的怀抱,直至消失的无影无踪。
…………
却说悲喜双煞跟着骑着伥虎的小姑娘,沿着忘川河岸一路疾行,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但随着天际尽头最后一抹亮光被黑暗吞噬,他们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小姑娘几次欲言又止,皆是话道嘴边又咽了回去。
原本张狂不可一世的伥虎,在悲喜双煞面前也如同一只刚初生不久的幼猫,只敢发出嘤嘤的呼吸声。此时天际尽头明月展颜,而他们脚下的彼岸花也朝着相反的方向扭过头去,似羞于面对这轮明月的光辉。
湍急的忘川河水中不时有同样漆黑如墨的手臂伸出,像一个个被拔起的水草,无力的招摇着。三人有沿途走了良久,眼前竟煽动几缕幽绿的灯火,似有人正在远处,等待三人的到来。
而悲喜双煞却没有贸然前行,而是迅速停下脚步,驻足原地,一脸凝重地望着前方,似乎颇为忌惮。
此时眼前的幽绿灯火却一瞬寂灭,带着一股焦糊味消失在三人视野之中。而这三人却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那小姑娘更是差点一屁股从伥虎身上跌下,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瞪着大大的眼睛,像是有些难以置信。
欢喜相面具的白衣人用他特有的语调冷冷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还是先行撤走,免得夜长梦多。”
可就在三人即将转身之际,一阵悦耳的歌声从不远处飘荡而来,伴随着着阵阵清脆的铜铃声,交织成一曲世间难寻的绝唱。两名白衣人已苍白如纸的面容上竟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而后退的身形也不知怎地,没来由地向着前方快步走了上去。
直至三人身影消失不见,他们身后的阴影中才走出数名看似极像,却有着显著不同的蓬莱仙山的仙师。为首之人手中拂尘一抖,眉宇间多了几抹犹豫,但随即抬手往前一招,便快步跟了上去。也如先前三人一样,消失在黑暗之中……
此时那悦耳的歌声和铜铃摇摆声响彻此方天地,似再无别样声响可以动摇这美妙悦耳的歌声,让人不由得陶醉在这迷幻的朦胧中。
顾醒和背着童恨竹的陈浮生,也被这歌声深深吸引,犹如远航的船舶望见一竖指路的光芒,拼命向着那声音来处奔跑而去。可他们不知的是,那声音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绝望和死亡。
陈浮生几乎与顾醒并驾齐驱,但背上的童恨竹却有种不祥的的预感。眼前的两人几乎都在一瞬迷失了自我,唯独只有她依旧能保持住神志清醒。虽然不知其中缘由,但童恨竹却深深感觉到一抹从心底深处升起的恐惧,让她不由地大声呼喊起来!
这一嗓子穿破了黑夜,刺破了苍穹,就连繁星都不由侧目。那宛若天籁的歌声,也在这一瞬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咽喉,窒息之感弥漫在空旷的荒野中。
顾醒和陈浮生同时停下脚步,双眼茫然地注视着前方,似乎对自己刚才做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三人猛然抬头,此时眼前竟是出现了一座无法用双眼丈量的高大城池,而城池之前有一座仅容得一人通行的窄桥,孤零零地坐落于此,像是被人们遗忘……
而那座窄桥前,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衣袂飘飘,正端坐于前,手捧琵琶,轻轻拨动,那悦耳的歌声,正是出自她口。顾醒瞧见有人便要上前询问,却被陈浮生一把拦下,随即朝着四周扫了一眼,拉着顾醒往暗处奔去。
就在三人滑下缓坡堪堪藏好之际,悲喜双煞和那只硕大的伥虎出现在三人视野之中。童恨竹瞧见这三个煞星,险些惊呼出声。而顾醒却已握紧了银枪,目光如炬,只待陈浮生开口,便要冲杀而去。
那伥虎背上的小姑娘,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偷窥,朝着三人躲藏之处望了过来,顾醒三人连忙低下身,不敢再行张望。而三人并未过多逗留,却是那欢喜相开口言道:“好久不见,可否行个方便……”
那坐于窄桥前的女子,不过用手轻轻拨动琵琶上的彩弦,那三人瞬息之间被震退数步,却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欢喜相继续说道:“我等奉尊者之命前来,还请孟婆行个方便,让我等入城。”待欢喜相说完,悲悯相却不合时宜地吐出四字,“该杀!该杀!”
这四字刚刚脱口,悲悯相便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掉落在地上久久未能爬起身来。而那端着琵琶,被唤做孟婆的女子,却用一种柔媚的语调轻蔑地笑道:“你三人不是不懂规矩,为何要自找没趣?”
此时倒在地上的悲悯相终于站起身来,来不及拍落身上的尘土,就连忙跑到近前,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像是在为刚才的不是道歉。
那唤做孟婆的女子却是掩面柔声笑了笑,摆了摆手,指着身旁的三只海碗道:“饮下,可入。不饮,离开。”说完又开始浮动彩弦,对眼前三人视若不见。
那欢喜相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上前捧起一只海碗仰头灌下,悲悯相也不甘示弱,也上前捧起海碗咕噜咕噜地喝起来。瞧见两人这般识趣,孟婆已是笑得合不拢嘴,不经意间望向骑在伥虎背上的小姑娘,笑盈盈地说道:“你喝一半,它喝一半!”
小姑娘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恐惧,却不得不跳下虎背,走向桌前。用幼小的爽搜狐捧起硕大的海碗,仰头灌下。喝到恰好一半时,将海碗捧起,慢慢悠悠地走向伥虎。那凶神恶煞的孽畜此时竟是没了半点脾气,趴伏在地张大了嘴边,等待着小姑娘的到来。
孟婆眉眼已弯成了一轮新月,却是不忘提醒,“可不能洒出半滴哟……”说着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姑娘正走的格外谨慎小心,却在此时听闻这一句,不由地双手一抖,碗中浓汤便荡漾而出。就在三人大惊失色之际,那伥虎猛然上前张口接住,小姑娘连忙将碗中汤朝着伥虎口中泼去,只听见刺啦一声,伥虎闭上嘴倒在地上痛苦翻滚,似那碗中浓汤能腐蚀皮肉一般。
当三人将碗放下之后,几乎同时朝着孟婆作揖行礼,随后前后并排朝着前方疾步而去。那伥虎正欲跟上,却闻听孟婆言,“这小家伙我瞧着喜欢,先借我耍耍,你们出来时再还吧……”
小姑娘如此刁钻之人,竟是没有半点不悦,还生生挤出一抹笑容,只是脚步又加快些。那只伥虎此时正聋拉着脑袋慢慢挪到孟婆身边,像一只硕大的看门狗,不住地喘着粗气。
而那三人却是头也不回的向着前方走去,消失在黑夜的迷雾之中。
这一切都被顾醒三人瞧了个真切,等那三人走远,孟婆才幽幽开口说道:“你们三个小家伙,还不现身?”
顾醒本想再强行躲藏,却被陈浮生一把提起,朝着孟婆走了过去。三人来到孟婆前,顾醒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眼前之人容貌举止,与那日日夜夜思念之人竟是一般无二。正要伸手上前轻抚那久违的容颜,却被陈浮生抬手打断,“我家兄弟没见过世面,还请孟婆海涵。”
谁知那心情古怪的女子却是连连摆手,“无妨,这本就是虚幻之相,只是从心而出。倒是你,为何没有丝毫破绽?”说着又抚动了几下彩弦,并未抬头望向陈浮生。
陈浮生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望向那只差点要了他性命的伥虎,有些欲言又止。孟婆似乎猜到,直言不讳道:“但说无妨,过了奈何桥,想说怕是都来不及了。至于这小东西,想必不会说漏嘴吧?”
那只伥虎不知是听懂了孟婆的言语,还是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杀意,连忙闭上眼睛假寐,像是一只熟睡的老狗,有些疲态的卑微。陈浮生哑然失笑,笑着点头说道:“在下心中唯有天下,并无儿女情长,所以……”
话未尽,孟婆抬手对着陈浮生比了个“嘘”,抬手指着身旁的不知何时又盛满浓汤的海碗,“饮下,然后离开……”
顾醒眼神至始至终没从孟婆身上挪开,听闻此言也是念念不舍。陈浮生此时已上前端起海碗,仰头灌下,而孟婆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娃娃,你的灵魂很有意思……”说完便再次哼唱起悠远动听的曲调来……
“山迢迢,水迢迢,阿哥阿妹路上遥。阿哥背篓阿妹笑,一路春光好……”
顾醒有些恍然若失,陈浮生不得不出言提醒,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向海碗,低头望去。本是迷一团迷离的浓汤中,竟然出现了一名女子的身影,正侧头望着他掩嘴轻笑。顾醒不由地脱口而出,“潜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