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恨竹瞧着这群衣着怪异的乡民,突然低声对顾醒说道:“顾家哥哥,快看,他们穿的是囚服啊……”顾醒抬眼望去,这群人虽是衣着各异,但背后却都印有一个囚字,显得格外突兀。
陈浮生并没有理睬两人的窃窃私语,眼角余光却瞥见那群人望了过来,不觉抬头迎了上去。此时三人的目光与这群人对到了一起,双方都没有任何表情,却隐隐有不悦的气氛在场中弥漫开来,还引得来往之人纷纷侧目。
依旧是寂静无声,但这种沉默比喧嚣之时更加渗人。终于,那群衣着怪异之人中走出一人,抬手指着童恨竹,示意顾醒将人交过去。顾醒猛然站起怒目圆睁,手中银枪也微微抬起,似有动手之意。
不知为何,顾醒也未开口言语半句,似乎此处有何限制,让他不得不闭嘴。
陈浮生见两方就要动手,连忙起身言道:“何必动怒,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要伤了和气。”这一句虽是说的极其客气,但那群衣着怪异之人却是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嘴欲言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乎陈浮生违背了此处的天大的禁令,罪该万死。
顾醒苦笑回头,轻声说道:“浮生,终究还是破了此处的‘不言之法’,我等接下来恐怕会……”话到此时,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此时场中,不仅是那一群衣着怪异之人,就连其余陌路人也纷纷投来怨毒的目光,将所有憎恨全都倾泻在三人身上,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顾醒来不及解释,将银枪抗在肩上,语调平和地笑着说道:“本不该在此时想起一些事,偏偏又想起了。既然避不开,那便,来吧!”
陈浮生心思急转,他对此处的了解,到那城外孟婆处便于终结。城中一切并非他所想所知,而顾醒恰好在那碗孟婆汤后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补了他的空缺。可顾醒却没有点破这里的玄机,而是容他去触碰,却是有些不解其意。
顾醒将童恨竹推给陈浮生,一声吆喝便冲向那群衣着怪异之人,手中银枪一挑,将那一马当先的倒霉蛋挑翻在地。借着这股威压,侧身撞入人群中,不过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陈浮生连忙将童恨竹抱起,朝着大门外冲去。却见那些来往的陌人也开始朝着三人涌来,脸上皆是憎恨的怒火。这种突然其来的转变,让陈浮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眼下却是无法考虑良多,先行突围再言其他。
顾醒在人群中左突右冲,那些乌合之众东倒西歪地栽倒在地,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不知是顾醒内劲修为又有精进,还是这银枪有着力拔千钧的气势,那些乡民不再茫然上前,开始如潮水般向着门外涌去。
他们这一退,让顾醒手中银枪舞得更加虎虎生风,朝着陈浮生吹了记口哨,便一跃而去。当陈浮生冲出门时,顾醒已将那些乡民打杀了七七八八,但让人惊疑的是,这些乡民已是死伤无数,但却未有一滴血迹流出,甚至连残肢断臂都没有。
每一个人倒在地上都在痛苦哀嚎,却并未有任何血腥场面出现。就只陈浮生纳闷之际,从长街尽头有数匹烈马疾驰而来,远远瞧去看不真切,但那声响却是做不得假。
听闻声响,这群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乡民立马扑腾起身作鸟兽散。那些跃跃欲试准备动手的乡民,也装作茫然不知,渐渐汇入人流消失不见。陈浮生快步走到顾醒身边,悄声问道:“来者何人?”
顾醒扭头露出神秘微笑,笑容之中有着一丝苦涩和无奈,“来人乃是此处酷吏,要带我等前去面见十殿阎罗。”
“为何不悄然潜入?非要用这种冒险之法?”陈浮生智极近妖,却在此时无论如何都没想通,顾醒要将三人性命置于险地。
“诚然,正如浮生所见,此时我等确已入险地。但请相信我,若不用此法,我等恐怕迟早会在此处葬送性命,走不出这须弥幻境。”顾醒说完扭过过去,神情淡然地望着那疾驰而来的烈马,似已成竹在胸。
而此时城中一处瞻楼之上,还有三人正焦急地注视着这一切。
那三人正是先行一步入城的悲喜双煞和小姑娘,只是现在的他们略显狼狈,衣衫上又多处破损,看来所历之事,非同小可。小姑娘有些沉不住气,嘟囔道:“此处竟是这般凶险,早知道就不来了,若是不慎,怕会丢了卿卿性命。”
欢喜相并未接口,悲悯相却是先行说道:“正是!正是!”
这一句附和,让欢喜相极为恼怒,抬手欲打之际,瞧见三匹黑鬃骏马已来到楼下顾醒等人面前,骏马之上赫然坐着三名衣着官饰一般无二的男子,没有人手中皆有一把弯刀,不过三寸,却是锋利无比。
顾醒岿然不动,抬手见礼,“三位君爷,有劳……”
短暂的沉默后,三人齐声说道:“三位,请吧……”说着就调转马头轻拍上路。这三人语调彻骨冰寒,言行举止也是一般无二,恍然一看,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的同袍兄弟,不免让人更加起疑。
顾醒抬手招呼陈浮生跟上,等到后者来到身侧时才悄声说道:“别回头,瞻楼之上有眼线,我等就这般一直走,先走进城府之中再说。”
那领路三人对两人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步调却是一般无二,并有意放慢了速度,似有等待之意。一路行来,两侧建筑却是各有千秋,但却再无一人从身侧经过,显得有些空旷寂寥。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过后,那三名男子才在顾醒等人面前翻身下马,转身走来时左右两人慢慢消融,只余下中间一人,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地望着他们。身后暗红色朱漆大门轰然打开,一股冰寒之意瞬间包裹住三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头戴官饰的男子没有任何动作,似在等待门内令示。顾醒三人也立于门前,等待着门内之人相邀。此时瞻楼之上的三人,也跟到了近前,小姑娘摩拳擦掌有些急不可耐地说道:“此时若是还不动手,那人进去就晚了!”
欢喜相有些犹豫,但却试着向前走了一步,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瞄着此时大门前的人。就在此时,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从门内传出,伴随着一声清晰可闻的“入”字,男子抬手做了个相请的姿势,便率先走了进去。
顾醒三人没有犹豫,也抬脚跟了进去。悲喜双煞和小姑娘不愿错失良机,也快步而出,朝着大门冲去。可就在他们即将越过那条过门台阶时,刚才消失不见的两名男子突然出现,抬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尔等,找死!”
这一语之威极盛,三人不由地往后连退数步,悲喜双煞虽是瞧不见面容,双手却在不住颤抖,看来受到了惊吓。而那小姑娘没了伥虎作为依仗,也显得有些势单力薄,只能缩在两人身后瑟瑟发抖,未等那两名男子动手,便率先向后溜走。
悲喜双煞自知不可力敌,随即转身快步离去,竟是没有半点犹豫,像是刚才不过走错一般。等待三人身影消失,那两名男子再次消失不见,而那座大门之上本是空无一字的牌匾上,赫然出现三个鲜红大字——“秦广王”。
自然,这一切顾醒三人并不知晓。而引着他们入此处的男子,也未曾在路上有过半句说明,似乎三人来此为何,生死之数,皆是与他们无关。顾醒与陈浮生比肩而立,却是侧头低语,“浮生,一会看我眼色行事。”
陈浮生了然点头,从怀中摸出短刃握在手中,抬手四下观察,以先行规划逃跑路线。而被他抱在怀中的童恨竹,却是有些疑惑地望着空荡荡的四周,不知此处围何处。
男子领着三人径直往前走去,眼前并排出现两根参天巨柱,将一块宽约百丈的漆黑巨石托举在天际之下,让人不觉肃然起敬。此处并无半点装饰,就连铜灯引台都未曾瞧见,两侧巨柱之后数十丈又见巨柱,竟有二九一十八根之多。
巨柱后侧包裹红纱,红纱从天而降,随风轻舞,似乎在迎接三人的到来。男子并未有任何侧目驻足,似早已司空见惯一般,只是径直向前,生怕误了时辰。
顾醒此时已将银枪从身后抽出,眼神冰寒双手却因内劲加持而逐渐活跃。纵然此处并非实地,但也有生命之忧。直至黑暗之中出现一抹难得的光亮,三人才瞧见那男子微微抬头,眼神中似乎闪过一瞬喜悦,但也就在瞬息之间,便消失不见。
终于,在又向前疾步走了一百零八步后,男子停下脚步,侧身退到一旁,躬身行礼,依旧未曾开口。而顾醒三人也在男子止步后停下脚步,定睛望向那唯一光亮出的景象。
此时光亮最盛处,乃是一座高台。高台之上唯有一张宽大却不失庄重的座椅,孤零零地镶嵌其上。座椅之上有一名高大男子,身披肃穆长袍,虽是瞧不清楚容貌,但那种透过黑暗传递而来的威严,也让三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犹如置身君王殿前,竟是有些不敢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