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多年来无事从不宣她进宫的皇兄,今日宣她进宫,竟然就只是单纯的想要跟他谈谈儿子的亲事。
儿子将近三十的年纪了,在这个年纪了,很多同龄孩子都已经做父亲了,甚至一些孩子都定亲了,可因为当年多次赐婚遭儿子拒绝后,皇兄也没再提了啊,今天这又是怎么了,心血来潮?
“皇兄,瑾之的脾气你也应该知道,贸贸然给他定亲,他会如何想?更何况,那孩子早就有了喜欢的女子,等这次回京,他恐怕就要向那女子的家里下聘了。”一想到儿子的性子,再想着那两个聪慧可爱的孙子,老夫人面上就掩饰不住的笑容。
“镇国公为我朝鞠躬尽瘁,如今他年迈,又没有一个人能撑得起国公府的门面,所以,赐婚之事,我已经决定,镇国公府的三姑娘德才兼备,贤良淑德,性格温顺,是很多贵夫人们争抢的热门儿媳,你应该明白朕的心思,镇国公毕竟老了,如果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联姻家族,恐怕,败亡也不早了。但镇国公于我们整个天云王朝有着不一样的地位,所以,败亡,是朕在有生之年,绝对不愿看到的。”看着下面站着,似乎近来越发年轻的皇妹,他还记得前两年宫内的元宵宴会见过她,这一次竟比上一次越发年轻了,整个人似乎容光焕发,如同吃了什么返老还童的药一般。
抿唇看着皇位上方坐着的男人,曾经最疼爱她的兄长,这些年来也一直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她,虽然她常年缠绵病榻,可这位皇兄对自己的关怀丝毫没有减少过,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如今,要让她的儿子牺牲掉终身幸福,老夫人绝不答应。
摇了摇头,坚定的看着上方的男人,这个主宰着整个天云王朝的主,眼里露出苦涩又无奈的神色,轻声道:“对不起皇兄,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可皇位上的男人却没有老夫人预料的那样反应,淡淡撇了一样下面的人后,声音坚定带着无法仍人拒绝的威严,“这件事情,朕只是通知你一声,赐婚圣旨,明日就会下。”
这话一出,整个宫殿内都寂静得过分,氛围僵硬,里面此刻没有其他人,否则,恐怕胆小的就得当场跪了。
老夫人听到这话也是浑身一抖,抬头不可置信看向这个曾经还很讲道理的皇兄,想着云舒,还有两个可爱的孙子,情绪也激动起来,“皇兄,当年的你不是这样的,明明这件事情可以选择其他勋贵子弟,皇妹就这么一个儿子,难道您就不能体谅一下皇妹吗?”
听到妹妹竟然用皇妹自称了,皇座上的男人眼底也闪过一抹不忍,但想着中间的因素,也狠了起来,“不可能,这件事情朕既然已经决定,就不会收回。更何况,镇国公府那边,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在你之前,朕已经先宣召了镇国公府世子。”
摇了摇头,老夫人脾气也是倔强的,眸色冰冷看向高坐上的男人,“皇兄,这么多年来,您对皇妹处处关爱有加,皇妹以为,您一直没有变过……可是现在看来,自从舒妹妹去世后,你的心,就跟着一起死了。”
如果说高位上冷酷无情,掌管着一国人生死富贵的皇帝还有什么弱点软肋的哈,那么这个从老夫人口中说出来的女人就是了。
整个天云王朝贵族圈内,知道老皇帝心中一直有着一个深爱女人却求而不得的事情,也只有跟老皇帝关系最好的德安公主了。
多年来,德安公主是唯一知道老皇帝秘密而得以继续存活的人,仍旧享受着公主该有的各种尊荣,这些年来每当老皇帝思念心爱女人入骨的时候,都会去德安公主,或是逢年过节有宴会,正好德安公主入宫,他都会单独召见,但那些,都是建立在她是他倾述的对象的基础上,一旦打破了这个挤出,那么,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和复杂。
老皇帝没有说话,德安公主一双眸子也倔强看着上位的人,这个看似尊贵荣耀,是全天下主宰,注定了一辈子必须要坐在这个高位上的男人,却也是个可怜人。
可是那又如何,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能因为对那个女人多年来丝毫不减的爱,就牺牲自己的儿子为镇国公府继续奠定天云王朝第一贵族的地位。
“皇兄,孩子们是无辜的,为什么要牵连进来他们。”她之所以一开口不说出云舒,就是怕这是个禁忌,云舒毕竟身份尴尬,至少在皇兄的心中,云舒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深呼吸一口,云舒的身世,为了保密起见,就算是跟他关系最亲厚的皇妹,他也从没提过,所以,她隐瞒着不说,他也理解,但是,孩子的身份却已经是鸿沟,云舒是她留给他在这个世上唯一也是最珍贵的礼物,让他贸然答应将云舒嫁给瑾之,虽然是成全了有情人,但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他牵女儿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这么让他们错下去了,就算他来做这个恶人,也必须要分开他们俩。
“皇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刚才自己说出那样禁忌的话题,皇兄竟然都没生气,这不得不让老夫人心中有了疑惑,而接下来自己说的话,皇兄也没有接话,就更加证实了她心中的疑虑。
叹了口气,皇帝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无力的,抬了抬手,示意皇妹到自己身边来。
老夫人脚下迅速,上了台阶来到坐在皇位上的男人身边,直直看着她,双眸中带着急切和惧意,她心里是复杂的,因为她也害怕中间有什么突然状况。
“皇妹,皇兄知道这件事情亏待了瑾之,但皇兄这么做是有道理的,瑾之那边必须接受,而路云舒,他们必须尽早断了联系。”声音充满了威严和坚定,让人没有勇气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既然你都知道了云舒的存在,那你也应该知道,她还为我们郁家生了两个聪慧伶俐的孙子,这几年,更为了两个孩子默默吃了多少苦头,我也是一个母亲,很能体会她的苦,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半分,多年来都是自己努力挣钱养活孩子养活一家子,而瑾之因为他父亲的影响,多年来从未想过成家,可是遇到了云舒才改变了他的想法,你不给我任何可行的理由,就直接让我拆散一对有情人,我如何做得到?”说到这里,老夫人眼眶都已经红了,瞪着眼前皇位上的男人,冷酷无情,做事干脆利落,但也心狠手辣,年纪越大,也越来越不懂得亲人之间的感受和相处了,眼底,一抹黯然悄悄划过。
转头,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皇妹,再身上摸了摸自己的脸部轮廓,眼底也是神伤的,声音暗哑,仿佛不是自己的,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
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见她抬头看向自己后,心底再三犹豫,才终于开口,“如果朕告诉你,云舒并非路鸿庭和舒儿的女儿呢?”
“什么?”手一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眼前的皇兄,如同见鬼了一半,老夫人感觉背脊寒凉,同时,一种想法也开始迅速满眼她的全部思想。
“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见皇妹的表情,皇帝就知道自己的话她已经明白了,声音凉凉的再度响起,“孩子朕会让人送回郁府,至于云舒,朕自有安排。”
“皇兄,你要做什么?”听到自家皇兄这话,下意识老夫人心底感到了不安。
摇了摇头,面上是淡笑,“虎毒不食子,更何况,她是舒儿留给我唯一的也是最珍贵的礼物。”
“不,不行的皇兄,你这么做,以后两个孩子都会恨你入骨的。”明白勒事情原委,老夫人也冷静了下来,了解了皇兄的苦心,只是两个孩子却不知道,他们有苦难言,又不可能直接告诉他们彼此的关系,那么这个事情就必须要有一个恶人来出面。
皇帝却面色平静,“这么多年了,在所有人眼中,我做得恶事不够多吗?”他是皇帝,就算做错了,那些人心中忿着,恨着,却也没有人有那个胆子出来反抗。
老夫人安静的离开了,在临出宫殿大门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围堰不可侵犯的皇位上坐着的老人,他也不过就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一个父亲而已,可是,他却被太多东西限制,看似至高无上,却处处求而不得,爱而不得,有而不得,也许,也就是一个辉煌的望着背后的悲哀吧,一辈子,永远都只能做困兽之斗,一辈子必须要掩藏自己最喜爱的东西,表现得无欲无求,这样的王者,才能让百姓放心,让各国畏惧而不敢来犯。
眼前浮现出小时候兄弟姐妹们的相处,虽然有各种打闹矛盾,可他们的心思大多却都是单纯的,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你死我活,骨肉相残,只是单单纯纯的兄妹相处,岁月好不安好。
……
云舒下午回到家,就看到了院子里正教着老爷子练功夫的大哥路云城,不远处石凳上老夫人坐在,和云妈一起择菜,准备晚上的菜品,气氛和乐温馨,如同最普通平凡的一家人。
对于玉颜姑娘,她不认为人家冷脸她还需要贴上去,更何况又没有什么要求着她的,没有当众让她出丑就已经算是她仁慈了,所以,她奉命将她送到家门口后,她也没那个意思请她进来喝茶,敲响大门,带着孩子径直入内,留下张军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马车和面色不好的玉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大门口,玉颜被这样对待,彼此都差点儿气歪了,她也就很小的时候吃过一段时间苦,自从跟了老夫人,就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她就如同闺阁中被娇养着的小姐,从没遭遇过什么风吹雨打。
“姑娘,这位夫人简直太没教养了,回去后,您可得好好跟老夫人说说个,嗯这样的人打交道,也有失身份。”说话是侯府内的一个老妈子,平日里也就仰仗着玉颜,这个时候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说话。
听着这话,玉颜面色好看了些许,是啊,整个侯府,除了老夫人,她就是整个府内地位最高的女子,这等身份的人,凭什么让她跟她置气,昂着头,直接上了马车,口气有些不好的吩咐众人离开。
而马车外,刚才还拍着玉颜马屁的老妇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心底更讽刺道:真以为自己就是齐国侯府堂堂正正的主子了?老夫人心慈把你养在身边,却没想到你却恃宠而骄,丝毫没有自知之明,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等着吧,现在你嚣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