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8章 贵妃娘娘(1 / 1)

陆执脸色苍白,急忙伸手去摸。

可是摸到的全是散落开的冰冷金箔,他的小桥流水,他的亭台楼阁,他努力想送给她的江南风光皆都化作了虚妄。

少年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苏酒怔怔的,心尖处渐渐蔓延开疼痛,像是辜负了最纯稚的感情。

她搅了搅双手,不安地走过去,“君王——”

“你别过来!”陆执第一次在她面前情绪失控,“我是个瞎子,我什么也看不见,我花了好几天才堆积出那些风景,我想叫你欢喜的!”

“对不起……”苏酒轻声,歉意地望了一眼他空洞的眼眸,“我,我正在想办法替你医治双眼,已经有些眉目了……”

陆执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

他沉默地抱着几片金箔,盘膝坐到罗汉榻上,继续在小佛桌上堆砌。

苏酒低下头,迟疑片刻,行过退礼后往外走。

还没走出几步,陆执语调阴冷:“你今夜哪里也去不了。”

苏酒诧异回眸。

少年搭建着心里幻想的江南,“过了今夜,阖宫上下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烛火跳跃,苏酒忽然明白了妃扇香今天的异常举动。

向她发脾气,叫她给陆执送鸡汤……

原来,是要把她送上陆执的龙榻!

她怒极反笑,“是你要求的?!”

陆执闷头不语。

苏酒对他的那点愧疚烟消云散,霍然上前推翻小佛桌,“陆执,你真叫人恶心!”

她转头往外跑,御书房外却守着暗卫,不动声色地用刀剑将她架了回来。

槅扇被重重关上,苏酒孤零零立在灯火下,注视着不远处的少年,恨得抄起一本奏折砸他身上。

陆执无动于衷。

苏酒恨得咬牙切齿,干脆懒得搭理他,坐到书案后铺陈开笔墨纸砚,做自己的正事。

她在书法上悟性很高,自己写就一手簪花小楷,但也会模仿萧廷琛和当世名家的字迹。

所以模仿程锦衣的字,对她来说并不难。

她以程锦衣的口吻写了一封密信,细细述说了对陆执的忠诚,对妃云志的厌恶,以及在除夕宫宴上对妃家动手的打算。

一笔一划斟字酌句地写完,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陆执坐在榻边晃荡着双脚,轻声道:“姐姐在干什么?”

“与你无关。”

“我只是好奇。”

苏酒看见他就烦,把信笺揣怀里,抱臂坐在圈椅上,静静等待天光大亮以便离开。

陆执并没有对她用强,这一点令她稍微松了口气。

御书房里气氛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陆执的语气软了下来,“姐姐,我只是很孤单。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我,我要当一位合格的君王。可我是个瞎子,我必须付出比旁人多一百倍一千倍的努力,才能当好一位合格的君王。

“没有人陪我玩,这十几年来我唯一的乐趣,是听长生聒噪八卦,是睡在密室的棺椁里,搂着那位干尸仁兄说心里话……姐姐,你愿意陪我一起读书,愿意跟我讲故乡的趣事,你跟别人不一样,我是喜欢你的。”

少年可怜巴巴地抱着一只引枕,明明姿容清隽秀美,却因为那双空洞的眼而显得毫无神采,眉心朱砂更添薄命之态。

苏酒心绪复杂。

在进入上京城之前,她曾千百次设想过鬼狱的君王究竟是怎样的男人。

却独独没有想过,他居然会是这般娇弱可怜的少年郎。

少年继续作妖:“姐姐,明日一早我就封你当贵妃好不好?鬼狱的贵妃啊,君王最受宠的女人,说出去就令人十分艳羡呢!”

“不要!”苏酒没好气。

“为什么?姐姐明明是在意我的,我感觉得到。”

苏酒咬了下唇瓣,不知如何跟他解释。

好半晌,她才纠结道:“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一个正直的男人,是不会对别人的妻子起心思的。”

陆执死缠烂打:“可是在我们鬼狱,一个女人只要足够优秀,就可以同时拥有很多男人啊。我知道你们中原讲究礼法规矩,不如这样,姐姐把萧廷琛喊过来,让我做大,让他做小,如何?”

如何?

苏酒觉得萧廷琛会一巴掌抽死她和陆执。

她烦躁地靠在圈椅上闭眼假寐,实在不愿意再跟陆执争辩。

天色终于大亮,她几乎是以迫不及待的姿势逃离了御书房。

陆执孤零零从御书房绕到寝殿,打开密室,如往常般躺进那具棺椁里。

他面无表情地搂着干枯的血尸,“她不喜欢我。”

“可我很喜欢她。”

“这十几年来,从没有哪一刻,我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所有人都告诉我,我要为鬼狱筹谋,我要带领鬼狱南下中原,我要率领军队报复中原……”

“可是我和中原并没有矛盾啊,先祖积攒的仇恨,凭什么要我耗尽年华去归还?”

“我也想为自己而活。”

“藏经阁初遇,她身上携着浅浅的药香,十分好闻。她也爱读书,她还会被我讲的鬼故事吓唬到……她是活着的,我也是活着的。我总觉得我与她很像,说不清楚哪里像,但她一定是我的归宿。”

陆执把头埋进血尸的胸膛,“老兄,我很想与她一起离开鬼狱,去中原看看。并非是以报复者的身份前往中原,而是以游子的身份,重归故里……”

“老兄,我其实,真厌恶与故乡为敌。”

……

另一边,苏酒回到云香宫,还没来得及坐稳,封她为贵妃的圣旨就传了过来。

她脸色五彩斑斓,有一种想活活撞死的冲动。

如果萧廷琛知道她在鬼狱上京城混得如鱼得水,和陆执几乎亲如姐弟,甚至还得了贵妃娘娘的封号,一定会打死她!

少女抱膝坐在罗汉榻上,想起萧廷琛暴怒的模样,不禁瑟瑟发抖清泪两行。

她真是造孽啊!

鬼狱上京城多了一位贵妃娘娘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萧廷琛已经抵达边疆。

他歪坐在太师椅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沙盘。

帐中坐着几位老将,其中一位大约是想活跃气氛,憨头憨脑道:“皇上有所不知,听说鬼狱的君王沉湎女色,新近册封了一位贵妃娘娘。啧,那叫一个专房之宠!”

萧廷琛想起陆执,哂笑,“就他那副病弱模样,还能宠女人?如何专房之宠,说来朕听听。”

陆执:只要我够奶狗,就能打动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