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崇光已经能够断定,楚沧海和谢忠军私下里早已达成了默契,虽然这是他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可证实之后,心中仍然感到失落,他和楚沧海表面上是朋友,可更深层次上一直都是合作伙伴,楚沧海现在的做法可以视为是一种倒戈,楚沧海放弃了他。
很多时候,同性间的背叛比异性更加痛心。安崇光喝光了杯中酒,这次倒了满满的一大杯,仿佛他这次不喝,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
楚沧海饶有兴趣地望着他,心中感到一阵快慰,他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安崇光,不喜欢他那种自命不凡的样子,一个虚伪的家伙而已,况且只是一个傀儡,长期以来因为他的外在包装过于华丽,甚至于迷惑了自己的眼睛。
楚沧海是一个商人,商人的每一笔投资都希望得到回报的,而安崇光现在显然已经没有了这个能力,自己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机会,而安崇光却一次一次地让他失望,一个在神密局已经逐渐被边缘化的人物,对自己还能有多大的帮助?
楚沧海表现出的冷漠并没有让安崇光知难而退,他端着一满杯威士忌走到了落地窗前,留给楚沧海一个挺拔的背影。
金玉其外,无论楚沧海怎样腹诽,可心中却不得不承认这厮生得一身好皮囊。
安崇光道:“楚文熙还活着!”
室内温暖的空气突然凝固了,楚沧海脸上的表情也因安崇光的这句话而冻结,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从安崇光到来之后,他刻意抛出一个又一个的话题来吸引自己的注意,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掌控两人谈话的节奏。
“哪来的消息?”
安崇光眯起眼睛欣赏着窗外黄昏的景色,脑海中却浮现出平日里钓鱼的场面,仿佛看到一条大鱼正在向他游来。
楚沧海将手中的水杯放了下去,淡然道:“荒唐,你我参加过她的葬礼,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人都已经被火化了,怎么可能……”
“可能!可能有人用对待曹明敏的方法,在她火化之前就取出了她的大脑,利用某种我们尚未掌握的科技保存了她的大脑。”
楚沧海呵呵笑了起来,笑声让他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安崇光却保持着纹丝不动。
楚沧海的笑声渐渐平歇,他的喉头有些干涩,再次去端起面前的水杯。
楚沧海道:“深井爆炸之后,我虽然怀疑江河和张弛两人去了幽冥墟,可并没有证据能够证实,即便是能够证实,我也没有办法将他们找回来,所以我才编织出一个飞机失事的借口。”
“谎言!”楚沧海纠正道。
安崇光道:“现在真假已经不重要了,进入幽冥墟的方法记载在通天经内,就在我决定放弃的时候,有人主动联系了我。”
楚沧海已经知道他所说得是谁,只是他还有些不明白此人的动机。
安崇光道:“有人告诉我,张弛是我儿子,我信以为真。”
楚沧海道:“难怪你改变初衷,不惜代价去救他,甚至不惜去请何东来,原来是去救你的亲生骨肉。”
安崇光道:“我被骗了,张弛和我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
楚沧海望着安崇光的背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所以你由此判断楚文熙还活着?”
安崇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当时我还以为何东来是念在我们的旧情所以才去幽冥墟冒险,可后来我才意识到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我只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
楚沧海道:“你如此精明也会被人利用?”
安崇光道:“楚文熙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厉害的女人,过去我一直以为她喜欢我,她害得我大半辈子都活在错觉和自我欺骗之中,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从她一开始认识我的时候她就在布局,她甚至控制了我的意识。”
楚沧海道:“所以你才会相信张弛是你的儿子?”
安崇光用力摇了摇头,他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屈辱和愤怒:“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控制我的意识让我产生了幻觉。”
楚沧海道:“让你以为自己的幻想变成了现实?”
安崇光道:“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可悲?”
楚沧海的心里好过了一些,听到安崇光如此不幸,他没有感到任何的同情,反而从心底感到舒畅,适时补刀道:“这世上的确没有比你更可悲的男人了。”
“有!”安崇光望着楚沧海。
楚沧海如芒刺背,他这一生过得也不快乐,同样也被女人利用。
安崇光的答案却不是他:“林朝龙,林朝龙比我更不幸,他同样被楚文熙利用,生前之所以致力于脑域科技的研究,动力就是这个女人,楚文熙如果活着一定是他的功劳。”
楚沧海道:“你来到我家,跟我谈这些事,难道你忘了楚文熙是我的表妹。”
安崇光道:“她才是向天行的骨肉!”
楚沧海阴沉的目光盯住安崇光,当然明白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自己为向天行和楚红舟报仇的理由是禁不起推敲的,人家亲生骨肉还在世,那轮的上自己?
安崇光道:“我能断定通天经就在楚文熙的手中,何东来之所以能够将张弛和楚江河送回来,就是因为她向何东来提供了资料。”
楚沧海道:“那又如何?难道你准备从她的手中夺回通天经?”
安崇光道:“你早就知道楚文熙还活着对不对,你甚至早就知道了谢忠军的身份对不对?”
楚沧海道:“有些事的确有所耳闻,可是我没有任何的证据。”
安崇光道:“谢忠军应该是姓向的,他是你的表弟,你早就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对我隐瞒了这件事。”
楚沧海道:“如果你有证据应该去找岳先生说,而不是我。”
安崇光叹了口气道:“沧海兄,你我毕竟相交一场,虽然不敢说肝胆相照,可彼此还算是有些了解的,你不是一个坏人,至少你不会拿人类的生死存亡去做赌注,而谢忠军不同,再疯狂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
楚沧海没有说话,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安崇光道:“我来找你,并不是想寻求帮助,而是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倾吐之人。”
楚沧海道:“你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我想听?”
“无论你想不想听我都说出来了,听我一句忠告,到此为止吧,千万不要再和谢忠军联手,你们所谓的报仇,所谓找回公道其实是一个泥潭,只会让你们越陷越深,等你们意识到的时候后悔都晚了。”
楚沧海望着一脸真诚的安崇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安崇光道:“我不是罪犯,你也不是圣人,你点化不了我,你今天来见我,说了那么多,只是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你从来没有想过去救我儿子,你不再是我的朋友。”
安崇光反问道:“他对你重要吗?”
楚沧海终究还是去了水月庵,他没有先去见秦君卿,而是去大殿上香,而后去抄经堂抄写佛经。还是秦君卿听说他来了,主动去寻他,看到楚沧海心无外物,专心抄经的样子,秦君卿没有打扰他,也在一旁写了一篇心经。
楚沧海放下狼毫,虽然没有回头,却知道秦君卿就在他的身后,轻声道:“修心养性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实在是太难了,我发现越是在清净的地方,内心就越是无法获得安宁。”
秦君卿道:“那是因为你没有了外物的干扰,所以有了更多的思考空间,人活得越久烦心事就越多,如果学不会放下,愁绪只会在心中越积越多。”
楚沧海道:“你能做到真正放下吗?”
秦君卿淡然道:“我从未想过放下,我和你不同,我留在这里可不是要获得清净。”
楚沧海道:“逃避!”
秦君卿道:“该来的始终要来,逃不掉的。”
楚沧海换了一支狼毫继续抄经,一边抄写一边道:“安崇光下午去找过我。”
秦君卿一直都没有放下毛笔,即便是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安崇光的名字还不足以让她停下这支笔。
楚沧海道:“他说楚文熙还活着。”
秦君卿道:“活着却要躲起来,证明她对这个世界有所畏惧。”
楚沧海笑道:“也对,其实只要是人活在世上心中都有或多或少的恐慌。”
秦君卿道:“年轻时以为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可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才发现,死亡并不可怕。”
楚沧海道:“多半人没有你这样的觉悟,所以这世上的多半人都怕死,如果一个人彻底丧失了畏惧感,那么他也失去了存活的快乐。”
秦君卿道:“你何时开始喜欢给别人讲道理了?”
楚沧海摇了摇头道:“不是讲给别人听,而是说给我自己听,你说奇不奇怪,我明明什么道理都懂得,什么都能够看透,可我偏偏又跳脱不出这道围城,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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