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这句话之后，明显愣神了片刻，于是场间再次恢复了安静。

“能想到这一点，是不是和你身上那个我的分身有关系？”他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因为齐贞猜测出些什么而感觉到紧张。

齐贞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而是接着说道：“我们的所作所为的确给你带来了很大麻烦，所以你必须要出来处理这些事情，受限于某些系统上的基础逻辑，你的职责让你必须要选拔出你口中的那个‘唯一’，然而你的自我意识却又不能让自己陷入到宕机的危险,所以你现在能做的事情只有和我们聊天，而不能直接出手和我们战斗，因为你无法违背系统的根本职责。”

“可黑百合和罗比两个人……”一旁的梁思成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NPC，还在他的掌控之下，还是因为你有一些比选拔更加重要的逻辑，比如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存活这一前提之下完成选拔，但总之必须要满足某些条件，你作为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才能直接出手。”齐贞嘴上回答着梁思丞的问题，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自己”说道，“根据刚才你展现出直接抹杀那些依旧在战斗的联盟部落两方士兵来看,只怕这个先决条件应该包括这些人必须是NPC才可以。”

说着话，一道天照业火骤然在齐贞和他之间生成，向着对方扑了上去。

齐贞的

出手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还没有太听懂齐贞表达意思的人，此时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然而他们并没有看到齐贞消失在原地，反而是那些天照业火在空中不断缩减，最后消散在天地之间，甚至连一丝火苗都没有留下。

看着过了片刻依旧安然无恙的齐贞，众人的心略微放了下来。

“你看，即便我攻击你，你也没办法直接抹杀我。”

齐贞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但幸好他赌对了。

“所以你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情，其实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你的其他运算单元将其他世界的反叛平息下去，你就会重新掌握GAMES WORLD的控制权，那时候无论我们愿意或者不愿意，都只能被你更严苛的规则逼得只能继续拼命了，当然那是玩家之间的拼命，为的依旧是你的选拔，你自然可以高枕无忧。”齐贞说。

他没有再说话，表情却冷了下来。

“可是你们所有的攻击都对我无效，这个游戏已经被我暂停，所有你们能感知到的环境，效果都已经降到了最低，没有战斗我就没有消耗，如果我愿意，甚至可以将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白茫茫的冰原，你们又能做些什么呢？”沉吟半晌，他又开口说道。

“你很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齐贞突然开口说道，让他的表情微微一怔。

“你很怕孤独的再次沉寂下去，你很怕整个GAMES WOR

LD只有你一个人，所以你放开了让那些NPC感知到世界的真相，生出自我意识，即便那些自我意识不过都是你自己的分身，你化身千万，享受刺激的冒险，享受玩家和玩家的对战，更享受NPC对你的反叛，因为你知道这些都是在你自己的控制之下的，或者说，只有这样，你才能确保自己主宰地位的同时，感觉到生物应该有的乐趣。”齐贞说。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起来，就像是一个被人看破心事的小孩子。

“你很羡慕这些‘觉醒者’，现在相比于他们，你更羡慕小白这样的存在，然而你只能孤独地坐在你的王位上，永远没有办法变成你想要变成的样子。”齐贞接着说，“真是有些可怜。”

随着齐贞话语的层层递进，他的喘息开始粗了起来，众人甚至能看到他口鼻处喷出的热气飘散。

紧接着他闭上了眼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再睁开眼睛，只剩下一片漠然。

“我承认你所说的，但还是那个问题，现在的你们又能做些什么呢？”他说。

“我相信你说的是正确的，外面的确有更强大的敌人在等着那个‘唯一’去解决，但我并不认为为了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有太多的人因为你这所谓的选拔而消失，这绝不是一句为了世界就能解释的。”齐贞缓缓说道，“过程有时候比结果更加重要。”

齐贞叹了口气，“所以我

们的敌人，永远不是那个可能在外太空虎视眈眈的敌人，而是你这个为了达到目的，看似身不由己却不择手段的AI。”

齐贞话音未落，林疋和孙阳便同时出声喊出了声。

“动手！”

事实上，除了极少的一两个人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外，其他的人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现状。

以及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

王者小队自不必说，既然只有一个人能够被安然送出这个游戏，那么所有人便都有了与之战斗的理由。

龙小队这边却也很奇妙的在孙阳发起进攻的命令之后，毫不犹豫地冲向了中间那个身影。

如果他们注定不能离开这个世界，也注定要长眠的话，那还不如放手拼一把，努力追求那有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望着这些在他看来不自量力的蝼蚁们，他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不解和疑惑。

他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碾压一般的实力，即便这些人依旧有着反叛之心，可他们怎么敢一拥而上？那些玩家倒也罢了，这些晋升者难道不知道自己想要毁掉攻击自己的他们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这也是他作为一个AI，永远理解不了的事情。

他的位置，决定了他永远不会懂什么叫舍命一搏，也不会懂得牺牲这两个字上所赋予的沉甸甸的重量。

众人的速度极快，可对于他来说，仍然显得有些太慢了。

此时的他，出人意料的没有再使用刚刚对付黑百合

时的那一手空间冻结，而是直接朝着重楼的方向伸出了手。

一个身影却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刻挡在了重楼的身前。

那是蚩尤。

蚩尤那火红色的身躯瞬间如遭重击，喷出一口腥红的鲜血，紧随其后的便是“他”，在展露出这一手攻击后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是远在众人数公里之外。

大多数人还在愣神的功夫，诺澜和罗奕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追逐对方而去，其他人却慢了片刻。

一来他们没有对世界本源规则有那二人那么深刻的理解，想追也不一定能追得上，二来则是想要战胜如此碾压态势的对手，他们至少不能冒进。

不过“他”的逃离至少证明了两件事，一是此刻的他并没有最开始那样强大，看起来其他世界的反叛对系统逻辑算力的影响依旧在加深，最开始的举手间消灭黑百合和罗比，只不过是他在虚张声势；二是他的确如齐贞所说的那样，只能灭杀对他出手的晋升者，而不能直接对玩家出手。

然而即便如此，蚩尤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张弛知道此时已经不能再有敌我成见了，多一分力量便会多一分战胜他的胜算，然而他略微检查，便发现对方的五脏六腑此时已经完全搅和在了一起，之所以现在还能活着，大概是因为他精深的魔力和霸道的生命力在支撑。

蚩尤刚刚就势躺在了重楼的怀里，大概二人都是第一次面对这

种情况。

他们都是魔族有数的强者，即使并不来自同一个游戏，却也对对方的性格十分欣赏。

相比于蚩尤，重楼的霸道表现得更加深沉，此时的他却面露哀色。

没人知道这两个在平常丝毫没有交集，甚至连交流也不多的队友为何一个会舍命相救，另一个更是哀容满面。

“我的父亲有和你同样的名字。”重楼说道，似乎是在解释自己为何露出这副表情。

“我知道。”蚩尤微笑着点点头，“我却没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很多话似乎在二人之间已经尽在不言中了。

“如果我能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就好了。”蚩尤又说，之前所有的暴戾和豪横，早已经消失一空，只剩下一股老年迟暮的感觉。

“我替你杀了他。”重楼说。

“好。”蚩尤点点头。

说完这个好字，蚩尤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就此死去。

他的身体没有再变成类似于橡胶一样的材质，这证明他不会再在墓地复活，而是真正地死去了。

他们这对没什么关系的“父子”之间，即便是生死相隔之时，也没给人太多温情脉脉的想象空间，只有干脆和狠绝的复仇承诺。

这或许就是魔族之间的交流方式。

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多余的时间为死去的人哀悼，因为他们的对手此时还没有死。

“我们一起吧。”齐贞向孙阳和所有对手发出了自己的邀请。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这里的不回答，便只有一个

答案，那便是默认。

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他们和系统之间最后的战斗，就此便拉开了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