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后。
金三角地区。
太阳斜挂,云蒸霞蔚。
一辆军绿色吉普车碾过泥泞的地面,附近觅食的母鸡扑腾着短小的翅膀往两侧躲避。
旁边半人高的草丛后面是一座座草屋,屋檐下面走廊有手持步枪的男子来回巡逻,不时拿起望远镜看一眼前方路口。
林跃透过车窗往外面看去,群山围拢的盆地里有一座寨子,中间是木板与铁皮搭建的房子,外侧则是瞭望台、由沙袋堆和草棚构筑的火力点。
1996年6月,“画家”带人袭击马林游击队,造成八十二死一百五十七伤,他们的首领“将军”也在这场战斗中身亡。
让林跃没有想到的是,时隔2年,马林游击队死灰复燃,只是规模稍有缩小。
“马林游击队的新首领白沙曾是‘将军’的参谋长,‘画家’进攻寨子时他正在外面跟人谈生意,侥幸逃过一劫,‘画家’撤出金三角后,他积极收拢游击队的溃兵,救治伤员,从而获得拥护成为‘将军’的后继者,统领村寨的同时也一并接手了‘将军’的生意。”
驾驶位坐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短袖衫前面绣着复杂的金色花纹。
他叫丹托,是北边一个毒枭雇来运输鸦片的人,之前押送毒品去往交易地点时遭到不明武装人员袭击,丹托在逃亡途中不幸被俘,就在对方准备就地处决他时林跃出现,救了他一命。因为前一阵子还来马林运过鸦片,为了报答林跃的救命之恩便自告奋勇当了向导。
“金三角地区有3000多个村寨,其中半数以上靠种植鸦片维持生计,各地毒枭从农民手里采购原料,在工厂做成白粉销往北美、澳洲等地。‘将军’死后马林游击队有段时间生意很差,据说有士兵带着武器投奔相邻村寨。你知道的,养一支军队开销很大。”
丹托看了一眼副驾驶坐的林跃:“直到去年春末,马林游击队的情况突然好转,有传言称白沙找到了一位金主,对方不仅给了他一大笔钱,还有许多生意资源,这才渡过难关稳住了局面,那些虎视眈眈想要吞并马林游击队的寨子也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林跃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老话讲蛇有蛇路,鼠有鼠道,金三角地区受制于地理与政治形势,村寨里的人依靠种植鸦片生活,大小毒贩各有势力范围,他们将鸦片买来后加工成毒品销售到世界各地。
面对这种情况,老、缅、泰三国政府投入再多的警力也只能压制一时? 无法根除犯罪? 毕竟毒枭在这里有群众基础,那些靠山吃山的土著作为上游供货商? 还得依赖这门生意过活。
五分钟后? 吉普车在寨子中间空地停下。
丹托跳下车,对旁边木屋房檐下站的警卫双手合什低头行李? 这时屋里走出一个穿青色短褂头戴军帽的人,看了副驾驶下来的林跃一眼? 对下方二人使个眼色。
两名士兵走过来对丹托和林跃搜身? 没有发现武器后又拉开车门详细检查一遍座舱,转身跟穿青色短褂的人说了几句话。
“跟我来。”
确认二人没有威胁,来人带着他们往木屋走去。
林跃心说经历过“画家”事件,马林游击队的人警觉性高了很多? 然而……对他来讲? 这样的安全措施有用吗?
木屋客厅的香炉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穿着白色短褂和长裤的白沙捏着沉香手串坐在长条桌对面的椅子上,前方放一壶一杯,还有几个果盘。
“有意思。”
他只是扫了丹托一眼便不再关注,目光投向林跃:“一个警察敢孤身一人来金三角? 你是嫌自己的命长吗?”
林跃笑笑,拉过长桌另一边的椅子坐下:“没有意义的话就不说了? 我这次来金三角,是想跟白沙先生聊聊‘画家’的事。”
白沙冲十分不爽林跃行为的青褂男子做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林跃说道:“我想知道关于‘将军’绑架的那位伪钞专家? 也就是吴秀清小姐的事。”
白沙笑了:“我为什么要配合你?你能给我什么?”
“我认为‘画家’还活着,吴秀清作为‘画家’集团一员? 她的过去可能对调查工作有所帮助。”
“林警官?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白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画家’可是我的恩人? 你想抓他还找我要情报,说起来……也太不把我白沙放在眼里了吧。”
这话一出口林跃没反应,丹托傻眼了。
当初白沙收拢马林游击队溃兵,打出的口号就是干掉“画家”,给“将军”和死难弟兄报仇,还曾昭告天下,谁能取“画家”项上人头,他赏美金20万。现在呢,居然说“画家”是他的恩人,这……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早知如此,打死他也不会送林跃过来这边。
“也对哦。”林跃摘了一粒提子丢进嘴里:“如果‘画家’不把‘将军’干掉,你也坐不上对面那把椅子,为‘将军’和死难弟兄报仇什么的,只是收买人心安定局面的说辞。”
白沙放下杯子:“知道你还敢来这里?”
“总得碰碰运气吧,万一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呢。”
“哼,你在骂我?”
“不敢。”林跃说道:“这里是你的地盘,我一个外乡人怎敢放肆。”
“你知道就好。”
“那就是没得谈了?”林跃起身:“既然白沙先生对抓捕‘画家’的事缺乏兴趣,再谈下去也没多少意思,那就这样吧,告辞。”
白沙动也未动,看了一眼渐渐暗下来的天幕:“天黑了,道路难行,林警官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动身怎么样?”
“好意心领。”林跃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走去:“我还是习惯睡在自己的床上。”
“站住!”
只听一声暴喝,门口穿青褂的男子抽出腰里的枪指向林跃:“要走是吧,不如我送你上路!”
外面走廊站的警卫也变了脸色,往屋里看过来。
丹托脸色苍白,身体不断颤抖,之前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没想到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这个白沙是真能骗人啊……
各人表情、心理的变化说来复杂,其实不过一瞬,青褂男子拔枪的瞬间林跃便一脚踩下,踏在青褂男子穿的胶皮鞋的鞋尖,趁对手吃痛之际一掰手臂,扣住他握枪的食指一压。
嘭~
嘭~
连续两声枪响,走廊站的两名警卫中枪倒地。
这时白沙后方回廊跑过来一名士兵,林跃捏住青褂男子脖子往前一推,逆时针一转,顺势把他握枪的手往后一别。
啊~
青褂男子惨叫得同时,两枚子弹由枪口射出,一发子弹击中对面士兵胸口,一发子弹击中脑门。
下一个呼吸,林跃又用脚一拨青褂男子腿弯,拉着肩膀一拧,枪口平移,朝着侧方一名奔跑而来的士兵射出两发子弹。
第四名士兵中枪后仰,握在手里的AK步枪向天射出一排子弹,房檐被打得簌簌作响,木屑纷飞,吓得丹托坐在地上捂头乱叫。
白沙很懵逼,没想到自己的秘书长成了警察的枪架子,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转过身去撒腿就跑。
与此同时,林跃向屋外丢出一枚闪光弹,两枚烟雾弹,看着白沙向后奔跑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电影里发哥版“画家”是怎么做的?
好像是这样吧。
嘭~
枪口喷出一道火舌,白沙脚踝中弹,右腿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完了深吸一口气,忍着痛苦爬起来继续往后面跑。
呲……
烟雾迅速扩散,遮蔽了闻声赶来的武装分子。
林跃将枪口对准青褂男子扣动扳机,把弹匣里最后一颗子弹喂给它的主人,之后拉着丹托由侧方回廊翻出,钻到木屋下面。
“啊……啊……”
外面赶来的武装分子每开一枪,丹托就吓得抱头低吼。
“别叫了。”
林跃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丹托吃痛回头,就着入夜前最后一抹光看到林跃手里的东西,整个人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