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侍郎回了府，便直接去了秦夫人的院子。

秦夫人这会儿总算是止住了哭泣，她也无心妆扮，只是在房里焦急地来回踱着步，时不时抬头往外看一眼。

她正急着，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丫鬟们给秦侍郎请安的声音，秦夫人的动作顿了顿，心里到底还对秦侍郎抱有希望，连忙迎了出去。

“老爷，你终于回……”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秦侍郎扇了一耳光，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响，秦侍郎饱含着怒气的话语也随之响起：“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秦夫人被秦侍郎打得蒙了，她捂住自己的脸，缓缓地将被打偏的脸正了回来，看着面前那个儒雅男人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

“老爷，我养的女儿怎么了，让你如此对我？”

“你还问我怎么了？秦凝璇那个孽女做下的事，莫非你还不知晓不成？”

秦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连还痛着的脸也顾不上了，她抓住秦侍郎的衣袖，哀求道：“老爷，璇儿是你的女儿啊，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判刑么？”

秦侍郎冷着脸将衣袖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声音里犹含着余怒，“她竟然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那我便当没有这个女儿！有这样的孽女，还连累的我面上无光！”

“老爷，老爷你不能这么无情啊！贵妃娘娘也说了会帮着璇儿向皇上求情，你帮帮忙，一定能将璇儿救出来的！”

听说秦贵妃也会帮忙，秦侍郎脸上的怒色稍缓，他道：“贵妃娘娘真的这么说？”

听出来他的语气软了下来，秦夫人连连点头，“娘娘亲口这么跟我说的。老爷，有娘娘在，还有人敢为难老爷你么？”

秦侍郎看了盯着一双哭肿的眼，妆容也花了的秦夫人一眼，只觉得很是倒胃口，他抽回再度被秦夫人抓在手里的袖子，道：“那我就试一试，若是不成……哼。”

他没说完，但秦夫人却是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若是不成，她的璇儿只怕是真的难了。

但秦夫人不敢说什么，她对秦侍郎连连道谢，又含着期盼问道：“老爷，时辰也不早了，不如留下来一同用饭？”

秦侍郎淡淡地拒绝了，“我去如儿那里。”说完，他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想到秦侍郎口中的如儿，那个近些日子最为受宠的姨娘，秦夫人恨得磨牙。

***

秦侍郎如今年过四十，但却很是注重自己的外表，因此哪怕已经中年了，却还是风度翩翩，后院儿的妾室们除去为侍郎府的富贵所迷恋，自然也少不得为秦侍郎的外表所倾心。尤其是那些个年纪小的，自然抵挡不住秦侍郎的魅力。如今正受宠的如姨娘就是如此。

如姨娘舞姬出身，如今不过刚刚十六，被秦侍郎一眼看上，便从教坊里用一顶小轿抬回了府里，自此便夜夜恩宠。

如姨娘年纪小，身量也娇小可爱，加之因着练舞身子柔软，很是得秦侍郎的欢心。但即便如此，秦侍郎却也因着要上衙的缘故，鲜少在府中用午饭。乍一听说秦侍郎来她院里用午饭，如姨娘很是惊讶。她问身旁伺候的丫鬟：“老爷今儿怎么这时候回了府？”

那丫鬟去问了问旁人，回来禀报：“姨娘，听说是咱们府上的二小姐闹出了事情，得罪了贵人，老爷才回来找夫人麻烦的。”

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如姨娘心里便有了底，她另去换了身打扮，这才站在院门口儿迎接秦侍郎。

一见着她那张娇艳的脸庞，秦侍郎心里的怒气便去了些，他握住如姨娘的柔荑，语气怜惜：“今儿天冷，怎么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如姨娘微微红了脸颊，“妾身想早些看见老爷。”

两人说着话，进了室内，如姨娘殷勤地为秦侍郎除去了外衫，又接过丫鬟倒的热茶奉上，这才试探着问道：“老爷今儿怎么回来了？”

秦侍郎也不在意将秦凝璇的事情先告诉如姨娘，左右那个孽女犯下了如此大错，府上的人早晚都会知道。

听了秦侍郎的话，如姨娘惊呼一声，脸上带着惊慌：“五小姐竟然办下了这样的错事，会不会……会不会连累到老爷呀？毕竟那可是郡主，王爷若是发了怒，连累到老爷……”

秦侍郎将如姨娘的话听在耳中，只觉得很是这么回事，他不动声色地说道：“王爷是明事理的人。”

只是他这么说，心里却是下了决定，要先派人去宫里贵妃娘娘那儿看看，若是贵妃娘娘真的办成了，他再去见秦凝璇也不晚。

如姨娘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便悄悄地勾起了红唇。

一个既没有儿子又没有夫君宠爱的正室，谁不想自己取而代之呢？只可惜，秦夫人有个好女儿，才能让她稳稳地坐着秦夫人的位子。

思及此，如姨娘的眸子暗了暗，面上却是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

秦侍郎用过了午饭，便再度出了府，他派了人进宫去求见秦贵妃，而此时，薛妈妈却是终于得了准确的消息，可以来探监。

她当即喜极而泣，连忙转身回府，将这消息告知了秦夫人。

秦夫人正准备去探监，离开的秦侍郎却又再度返回，这次回来，却给秦夫人主仆带来了一个让她们如丧考妣的消息：“贵妃娘娘因为给那个孽障求情，惹了皇上的厌弃，被禁足在了宫里。这个孽障，自己做事欠思量，还带累了父亲姐姐！早死了干净！”

秦侍郎说完，便再度甩袖离去，而听见他这话的秦夫人与薛妈妈两人，却是愣在了当场。

“采萍，老爷方才……说了什么？”许久，秦夫人才缓缓开口。

薛妈妈内心酸涩不已，她哽咽道：“娘娘因着给二小姐求情的事儿，被皇上禁足了。”

秦夫人呆愣愣地望着虚空的一点，半晌，一行泪汹涌滑落。

“夫人……”薛妈妈含泪看着无声悲泣的秦夫人，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秦夫人。

秦夫人流着泪，却还是吩咐薛妈妈：“去收拾一下，咱们去大牢。我要去问问，她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夫人的话说到最后，已然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薛妈妈含泪应了声是。

***

“秦凝璇，有人来看你！”

昏暗阴冷的大牢里，狱卒的喊声突然打破了宛如死水一般平静的大牢，牢房里，发髻松散衣裳凌乱的秦凝璇听到这句话，呆滞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

秦夫人被狱卒带着走进来，看见秦凝璇此刻狼狈的模样，她进来之前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一次蜿蜒而下。

“璇儿……”

“娘！娘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秦凝璇腾地站起来，冲到栅栏旁，瞪大了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秦夫人。

听到她的话，秦夫人的泪流的更凶了，她摇摇头，哽咽道：“璇儿，娘娘为了帮你求情，已经被皇上禁足了，你父亲那等冷血薄情的人，也说了不会救你出去。璇儿，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做傻事啊！”

秦凝璇抓握着栅栏的手愈发大力，指节发白，就连手背上的青筋也分外明显。听清秦夫人的问话，她冷笑一声，“我只恨没有眼睁睁地看着林慧娘那个贱人亲口喝下去！”

“璇儿……”秦夫人惊愕地看着秦凝璇，她从未想象过，自己柔弱良善的女儿竟然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

她看着秦凝璇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秦凝璇用可笑的目光看着秦夫人，她道：“娘，你不会一直以为，我就是外表那副样子吧？若不是有我和姐姐，放任那两个孽种好好长大，娘你以为这秦府还会有我们的地位？我们还能过上现在这样勉强算得上不错的生活？”

听她突然提到两个孽种，秦夫人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说的是秦侍郎的两个庶子。她又想了想秦凝璇的话，惊恐地问道：“那两个庶子，是你们两个动的手？!”

秦凝璇拍了拍掌，语气嘲弄：“娘，你糊涂了这么些年，如今可算是聪明了一回。”

“璇儿……”

秦凝璇却不想再同她说话，她直接转过身去，回到稻草堆上坐下，声音冷淡：“娘你回去吧，不用再来看我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但我即便是死了，也绝对不会放过林慧娘那个贱人！”

秦夫人含泪看着她，终于转身离开，只是她的背影比来时多了几分蹒跚，再也不复之前的脊背挺直。

对秦夫人来说，她来这一趟，本意只是想问问秦凝璇为什么要这么做，却没想到从秦凝璇口中得知了如此让她难以接受的事实。

秦夫人回到秦府后，出于对秦侍郎的怨恨，以及对两个女儿的失望，便闭门不出，整日里吃斋念佛，只希望能替两个女儿赎赎罪，让她们下辈子做个单纯良善的女孩儿。

也为那被她们害死的无辜庶子祈福，愿他们来世不再生在一潭浑水的高门大户，能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