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城的傍晚红霞漫天,一处青砖小院中,卢氏踩着积雪,手中提着竹篮,搓着手推开门走进院子,抬头便见一个衣着淡薄的女人正呆愣愣的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她赶忙上前,无奈的将人从石凳上拽了起来。
“姐姐怎的又在这等着,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院中久待吗,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她抓住女人冰凉刺骨的手,用力的搓了几下,奈何方从外面回来的她也是手脚冰凉,起不到什么作用。
女人正是被孙澄囚禁多年的吴家小姐,闻言眼神依旧呆滞,没做任何回应。
卢氏叹了口气,拉着她往屋内走。
“回来时路过一家新开张的点心铺,我看排队的人挺多的,听说味道不错,便也跟着排队买了一包千层糕,这才回来的晚了。”她解释道。
“一会你尝尝,若是喜欢吃明日我再去买些回来。”
说着她掀开篮子上盖着的棉布,从最下面掏出一个牛皮纸包。
纸包打开,赢白的糕点还残留着丝丝热气,热气带着浓浓的奶香味沁入吴家小姐鼻尖。
原本呆滞的女人眼神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动作缓慢的垂首看向纸包。
卢氏见她有了反应,轻笑一声,拈起千层糕最上面的一层糕皮递到她嘴边。
吴家小姐张开嘴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眼神又多了几分神采。
“看来这家点心铺子很合姐姐的口味呢。”
卢氏自己也吃了一口,立刻被那满是奶香味又软又糯的口感给征服了。
“确实好吃,就是价格稍微贵了些,一块就要十个铜板呢。”卢氏啧啧两声,又撕了一层糕点递给吴家小姐。
贵是贵,用料确实实在,这么浓郁的香气怕是用了不少牛乳。
这次吴家小姐没吃,反而抿紧了唇,一双柳眉微蹙。
卢氏疑惑,正要问她怎么不吃了,便听她生涩的声音响起。
“贵,不吃,钱,累。”
她指着卢氏,眼中满是不赞同的神色。
卢氏怔愣住,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想说糕点太贵不舍得吃,要花很多钱,怕我累着对不对?”
吴家小姐呆滞一瞬,缓缓点头。
卢氏忍着心中酸胀,再次将手中糕点递到她嘴边。
“不妨事的,如今我在王妃创办的钟表厂中上工,每月有二两多银子的工钱,再加上孙家补偿给我们的银钱,便是天天给你买也吃的起。”
吴家小姐闻言不为所动,依旧紧抿着唇。
卢氏叹了口气,放下糕点还欲说什么,视线扫到对面床榻上散落的零件,心中便是一惊。
“哎呀,你怎么把这闹钟给拆了?”
她急忙走到床边,看着被拆的零零碎碎的闹钟心疼不已。
这东西是她进厂第一日管事的送的,只要定好了时辰每日便准时叫她起床,她一直珍惜的很。
这才用了一个多月呢!
吴家小姐跟了过来,见她看着床上的零件心疼,眼神亮了亮,指了指零件又指了指自己。
“你还得意上了。”卢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知道与她说不明白,便去一旁净手准备试试能不能将之组装起来。
她虽在钟表厂中上班,负责的却不是组装的工作,想要装起来怕是有些困难。
她若装不起来,便只能等明日拿到钟表厂中去请别人帮忙了。
卢氏无奈的想着,一边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准备组装闹钟。
谁知一回头,就见平日里要多呆滞有多呆滞的吴家小姐,正熟练的组装着床上的零件。
那动作如行云流水,竟像是做了不知多少回了。
卢氏微微怔住,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安静的与她并肩蹲在床边看着。
吴家小姐的动作很快,约莫一刻钟后,面目全非的闹钟便被她装好,然后炫耀般递给卢氏。
随后卢氏惊讶的发现,闹钟居然真的被她组装好了,一点毛病都没有!
“你怎么会这些的?”卢氏惊讶,心中砰砰直跳。
自从孙澄伏法,她们主仆得王妃恩典,不仅有了明山城户籍,还在钟表厂中谋了份工作。
卢氏用孙家补偿给她们的银子买了个小院,又给二人买了明山城的养老保险,与小姐以姐妹相称,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再不似之前那般只觉前途未明,惶惶不可终日。
有衣有食有收入,上面没有主子约束,日子过得不知比在孙家的时候顺心多少倍,卢氏已然十分满足。
她想着,即便小姐一辈子都是这副痴痴傻傻的样子也无妨,大不了她一辈子都不嫁人养着她,守着她相扶终老便好,反正买了养老保险,到了晚年即便不做工也有银子拿。
却不想,今日小姐竟给了她一个惊喜。
卢氏攥着小巧的闹钟泪盈于睫,期待的望着对面人的双眸,试图从中看出一丝清明。
这种东西组装起来有多难她不是不知道。
当初刚进厂的时候,她本想着去组装部上工,便也跟着学过几日,结果不是忘了装发条就是少装了个齿轮,最后只得作罢。
可她家小姐竟无师自通,还做的那么顺手!
这是不是说明,小姐的病快要好了?
日子过得越顺遂,吴家小姐的病便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此时哪能不激动。
“学的。”吴家小姐见她落泪,还当自己惹她生气了,扣着手指不知所措。
“跟谁学的?”卢氏压下心中激动,耐心问道。
“李管事。”吴家小姐讷讷。
李管事,前靖王之子李延宗,如今是钟表厂的管事,也就是送她闹钟的人。
卢氏疑惑不已,她上工的时候不方便带着小姐,都是将她锁在家中的,她怎么会见到李管事。
难道是第一天上工那日?
李管事教她组装闹钟,她学不会,后来便去了车间工作。
可也只有那么一次啊,一天的时间她都没学会,小姐竟然会了?
卢氏惊喜交加,扔下闹钟握着吴家小姐的手直颤抖。
吴家小姐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见她不哭了,紧绷的神情微微放松。
然后指着闹钟提出要求:“上工,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