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满门被诛杀,这其中虽是由宁家主导,傅璟齐这个当皇帝的也有失察之嫌。
特别在卫泓看来,若不是因为他忌惮卫家,刻意扶持宁家与之对立,也不会有之后的惨剧发生。
这也就难怪自他出现的那一刻,卫泓便没了好脸色,看傅璟齐的眼神充满怒火与愤恨。
“太上皇近些年可还好。”
卫泓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碍于顾南烟与傅拓的关系,他并不想在两位外甥面前与傅璟齐撕破脸。
可他语气中的咬牙切齿足以说明他此刻的心情。
然而傅璟齐高高在上习惯了,又怎会注意到别人的情绪,闻言眼皮子都没掀,斜着眼珠子撇了他一眼,依旧是那副嘚瑟的嘴脸。
“朕好的很,难为你还记挂着朕。”他哼哼两声,语气倒是好了些许,没有了方才针锋相对的意味。
在场的人包括顾南烟在内齐齐松了口气。
庆幸二人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丢了皇室的体面。
顾南烟也刚想说算这老小子识相。
否则二人当真吵起来,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调和家庭矛盾。
结果便听傅璟齐紧接着来了一句:“也算你姐姐没白疼你,用自己的性命换你一命,不然今日站在这里的就不是你了。”
他叹了口气,眼神飘向远方,似乎在回忆昔日佳人的一颦一笑。
然而这话一出,顾南烟心里就咯噔一下。
卫蓝的死是卫泓心中最深沉的痛,他一直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姐姐。
并认为当年假死遁走的人若是卫蓝,说不定她此时已经儿女双全三代同堂,也不会落个客死他乡,埋骨异国的下场。
这种想法以及他对家人惨死自己却独活于世的愧疚,早已深入卫泓骨髓。
因此即便是顾南烟,面对卫泓的时候也不敢轻易提及卫蓝。
可傅璟齐不但说了,还是以一副与卫蓝十分亲密的语气说的,仿佛卫蓝的死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顾南烟觉着,不管平日的卫泓性格有多温和,若此时不骂个街,他都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
果然,一向将情绪控制的很好的卫泓突然暴怒而起,腿也不抖了腰也不酸了,三两步冲到傅璟齐面前,对着他兜头就是一拳。
傅璟齐虽被称作太上皇,年纪却还不大,又有武功底子,哪能被他一个常年不良于行的病秧子打到。
于是还没等他伸拳,傅璟齐便已反应过来,脚下飞快移动,条件反射的往左侧避开。
避开的同时还附赠卫泓一个得意且讽刺的眼神,咧着嘴角笑的那叫一个邪魅。
然鹅……
还没等他高兴太久,正好站在他左侧的顾南烟却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
下一刻便伸腿一脚将他踢回了原位。
傅璟齐没想到会被自家闺女偷袭,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一歪便朝卫泓扑过去。
正好一头扎在卫泓的拳头上。
眼前瞬间繁星璀璨。
傅璟齐:“……”
傅璟齐捂着脸,一脸懵逼的看向不孝女顾南烟。
后者依旧面无表情,淡定的甩了甩左腿,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
“天太冷,抽筋了。”她毫无诚意的解释道。
傅璟齐:“……”
“你方才用的右腿!”傅璟齐怒吼一声,脸都气青了。
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到底谁才是你亲爹!
他咬牙愤愤的瞪了顾南烟一眼。
顾南烟僵了僵,立马动作流畅的收回左腿,伸出右腿又甩了几下。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老子两条腿都抽了。”
傅璟齐:“……”
众人被顾南烟这波骚操作整懵了,场面安静了一瞬。
卫泓收回手,愤怒的瞪着傅璟齐。
“你有何颜面提及家姐,当初若不是你负心,让宁贵妃欺负于她,她又怎会怀着身孕逃出皇宫远赴嘉南。”
“若不是因为你,姐姐根本不会于双十年华早逝,南姐儿与拓儿也不会没了娘亲!”
他指着傅拓,眼中通红一片。
“你以为我不知拓儿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想到他调查到的傅拓之前的遭遇,卫泓又是心疼又是内疚。
心疼的是姐姐的孩子竟遭受如此劫难,不知在这宫中受了多少委屈。
内疚的是姐姐用她的命换了自己的命,而他却丝毫没有做到一个舅舅的责任。
“他自小被你关在东宫,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却放任宁家人每每毒害于他,以至于他体内毒素蔓延至心肺,若不是南姐儿医术好,怕是早已魂归九泉!”
“还有南姐儿……”卫泓闭了闭眼,嘴唇微微颤抖。
“身为一国公主,我卫家的掌上明珠,却流落异国,被继母欺辱陷害,若不是她本事大,你我此生怕是都无缘与她相见。”
顾南烟被继母谋害性命的事他早已调查清楚,却一直没有提起过,皆因他心中有愧羞于启齿。
可今日面对同他一样没有尽到长辈责任的傅璟齐,面对他毫无愧意的表现,卫泓再也忍不住。
“你害得姐姐的孩子遭如此大难,而你竟还有脸提起她!”
不仅是傅璟齐这个负心汉,便是他自己也没脸提起姐姐。
长久以来积攒的对姐姐的歉疚,以及独活于世的不安,让卫泓情绪失控。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轮椅上,捂着脸再也抬不起头。
有晶莹的水珠从他指缝间滑落。
原本还梗着脖子想回怼他的傅璟齐突然噤了声。
他想说当初宁家的计划他并不知情,想说卫蓝逃离皇宫之后他也找了她许久。
还想说他身为帝王,有很多事身不由己。
可面对卫泓这个卫家唯一的子嗣,这些话他终究说不出口。
“是朕愧对卫家,愧对蓝儿。”
他幽幽一叹,望着远处的皑皑白雪,背脊突然佝偻起来。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独留众人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卫泓无声饮泣。
这场重逢并不算愉快,顾南烟沉默的让人将心情沉重的卫泓等人送去她在宫中的居所,她自己则随傅拓去了前殿。
兄妹二人久别重逢,说了许久的话,两人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看着傅拓憔悴了不少的俊脸,顾南烟知道他正为雪灾的事忧心忡忡,便跟他提了几条灾后安置的建议。
听她说要在各地建立紧急避难所,傅拓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
“我已命国库拨银两下去,由各地官府负责管辖范围内的民房重建,只是需要的时候可能要久一些。”傅拓温声道。
“至于你说的紧急避难所……”
他思忖片刻沉吟道:“这事有些难办,当真实施起来,怕是也不会比修葺民房快多少。”
一般建房光是打地基就要好几日的时间,更何况既然是避难所,占地定然不小,没有两三个月怕是建不起来。
等两三个月后,冬日最冷的时候都已过去,民房也该修葺的差不多,这避难所便显得有些多余。
顾南烟却不赞同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