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顾正康其人,顾南烟的印象不深。
隐隐只记得他是个极善妒,却又能力不足的。
而且这人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主,想要让他主动远离沈太后一派,怕是没什么可能。
若真出了事,单他们西院便也罢了,东院怕是也躲不过去。
顾南烟皱眉道:“想让他远离沈太后一党,最直接的办法便是让他退出朝堂。”
于伟升将他调去吏部的目的不过是想拉拢他,让他扭转顾曜的想法。
就算做不到这一点,给镇北将军府添点乱总是可以的。
可若顾正康没了官职,再让祖父派人看紧他,在这段时间不让他出府,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想利用他也插不进手。
顾曜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想让利益熏心的顾正康主动辞官,怕是难过登天。
顾南烟看出他的想法,将手中的书信折好递还给他。
“祖父忘了?祖母中毒一事真凶还没揪出来呢。”
这事本也是她还没腾出手来,既然顾正康不会主动退步,那她为了将军府的安全着想,也只能用些手段了。
……
……
之前顾老夫人的药被人动了手脚,负责熬药的是郭氏院里的孙婆子。
据她说,那药方是刚上任不久,负责采买的郑管事给她的,说是大夫换了药方。
孙婆子也没怀疑,之后便一直按照新的药方给顾老夫人煎药。
后来审问过郑管事后,才知道他那药方却是前任管事交给他的,而大夫从没给顾老夫人换过药方!
而那前任管事赵祥,在他们找去的时候,家中早已人去楼空。
便是负责给顾老夫人抓药的药铺伙计,也在顾南烟查出药方有问题一个时辰后消失。
当时顾清断定这一个时辰内有人出府通风报信,便让人去门房查问,最可疑的人便是西院的丁嬷嬷。
丁嬷嬷虽是顾正康的奶娘,却不怎么得秋姨娘重用。
她当日说是出门给秋姨娘拿药,去的药铺便是给顾老夫人抓药的济世堂。
且那个药铺伙计也是在见过她之后才匆匆请假走了的。
只是当时也没有实质的证据,便又将丁嬷嬷放了回去。
这次既然顾南烟打算旧事重提,查清顾老夫人中毒的原因,自然要先传丁嬷嬷问话。
顾曜让人去西院将丁嬷嬷带过来,便与顾南烟一起在前厅等着,然而等来的却是秋姨娘。
顾曜皱眉:“你怎么过来了。”
秋姨娘先是给顾曜福了一礼,随后朝顾南烟点头示意。
“听说您要寻丁嬷嬷问话,妾身便过来看看。”她面上带着笑,声音轻柔。
顾南烟打量她片刻,见她年纪不小了,身上却没有发福,衣衫也十分得体,鬓间白发虽也不少,却是梳的一丝乱发都没有。
脸上的皱纹也比顾老夫人少许多,想来平日很注重保养。
见顾南烟一直盯着她看,秋姨娘也不生气,和善的笑了笑。
“将军不知,丁嬷嬷于几月前得了场重病,妾身看她可怜又无儿无女,便将她送去了庄子上修养,如今并不在府中。”
作为姨娘,她称呼顾曜将军,可谓十分生份了。
“您可是因为夫人上次中毒一事有事要问她?”秋姨娘犹豫的问道。
顾曜十分惊讶的直视着她,视线沉沉:“你知道这事?”
秋姨娘苦笑:“当时闹的动静不小,更是牵连到妾身院子里的人,我又怎会不知。”
“那你觉得丁嬷嬷是否有可疑?”顾曜垂眸。
秋姨娘思忖片刻,犹豫的摇头:“依妾身看来,应当是没有。”
“丁嬷嬷做事有些疲懒,向来得过且过,自从正康断奶后,我便很少用她。”
说罢她叹息一声:“可她毕竟是正康的乳母,家人又在饥荒中死绝,妾身也不想她老无所依,便让她负责西院的采买,好从中得些油水,待年纪大了也有银子傍身。”
她说罢顿了顿,晦涩的看了顾曜一眼。
“妾身知道您怀疑是妾身让丁嬷嬷在药里做了手脚,可这些年来妾身一直随正康偏居一隅,从不在东院走动,如今孙女都到了成亲的年纪,又何苦再费这个心思。”
她的神情坦荡,面对顾曜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顾曜闻言犹豫的看向顾南烟。
秋姨娘这些年确实很老实,不争不抢的,就连他夫人都曾感叹过她是个命苦的女子,还让他多照顾着西院。
顾南烟却是淡淡垂下眼皮:“无论如何,丁嬷嬷都是嫌疑人,祖父还是先将人接过来问问再说,若当真没有可疑,便多给些银子放回去便是,不亏的什么。”
顾曜觉得有理,便让人去秋姨娘庄子上接人。
秋姨娘也只是笑笑,没再出声,安静的走到靠近门口的角落里坐下。
之后双方再无沟通。
由于那庄子距离不近,秋姨娘便让人将她的绣绷取了过来,与身后的丫鬟小声讨论花色。
可能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她拆了绣绣了拆,来来回回折腾了近两个时辰也没绣好几针,却依旧不厌其烦的继续折腾。
一直在观察她的顾南烟眯了眯眼。
虽说她的坦荡能表明她在这件事上并不心虚,可无论如何这事都牵扯到了西院,她却还毫不在乎的跟下人讨论花样子,心态非常人可及。
而且一般到了她这个年纪,很少有人绣花,不仅是因为眼睛花,便是精力也不行了。
可她却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
由此可以看出,她是个非常能忍,且极有耐心的人。
顾南烟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子,有一搭无一搭的跟顾曜说话。
直到两个时辰后,瘦骨嶙峋的丁嬷嬷才在下人的搀扶下进了前厅。
她进门时首先看到的便是秋姨娘,见她抬首望向自己,丁嬷嬷赶忙垂下了头。
“老奴见过将军。”
她的声音很是虚弱,便是跪在地上也需要人搀扶着才能稳住身形。
身上的衣衫虽然没有补丁,袖口及衣摆处却都磨起了毛。
脸上颧骨凸起,两腮凹陷,眼下青黑,确实是病重之像。
再加上不过几月便白了大半的头发,看起来比秋姨娘这个比她还小一岁的人年纪都大。
顾曜见她颤巍巍的跪的辛苦,便让人搬了张带靠背的椅子给她。
“你可知本将为何让你过来?”待她坐稳后,顾曜问道。
“老奴不知。”她回道。
顾南烟闻声看向她,也不知因为生病还是紧张,她的声音有些不稳,长着老人斑的眼皮也不住的颤抖。
顾南烟拿起茶盏撇了撇上面的浮沫,神情淡淡。
“你可还记得济世堂一个叫刘大勇的伙计?”她问道。
丁嬷嬷神情一滞,接着用袖子掩住口鼻咳嗽几声。
期间她的眼神往秋姨娘那望了一眼,秋姨娘却毫无所觉,继续摆弄她的绣绷。
顾南烟像是没发现丁嬷嬷的视线,“上次祖父问你时,你说你与他并不相识,可是真的?”
“是真的。”丁嬷嬷垂首喘息几下,“老奴只去过济世堂几次,并不认得此人。”
“是么。”顾南烟淡笑挑眉,“可那刘大勇却说他认得你。”
丁嬷嬷闻言瞬间怔住。
“怎么可能!”那孩子不是已经跑了吗?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顾南烟也不卖关子,“他当时确实跑了,可你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眯了眯眼:“将军府与我顾南烟想找的人,便是化成了灰也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