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秦老爷子和苗老太在子孙们的劝说下,终于同意从日益破旧的老屋里搬出来,跟秦笑笑一家三口住在一起。
一回到家里,林秋娘以摘菜准备晚饭为由,挎着篮子带着秦笑笑去了菜园子,好让秦山同秦老爷子商量要不要对秦笑笑说出她的身世。
听完林家所发生的事,秦老爷子的脸色很难看,第一次对林家生出不满:“娶妻不贤祸三代,这方氏不敬长辈,屡犯口业,你岳家当断不断早晚出大事!”
到底是自己的岳家,这些年来把自己当半子对待,秦山讪笑道:“岳父岳母年纪大了,就图个家和万事兴,不是谁都像爹这样有魄力。”
秦老爷子瞥了他一眼,说起正事:“你媳妇儿说的没错,笑笑这孩子心思细,想来已经怀疑上了。”
秦山接受了闺女已经产生怀疑的现实,犹豫的问道:“爹,那咱们告诉笑笑实情?”
秦老爷子望着天边的晚霞,摇了摇头:“不用了,笑笑没有问,要么是没有放在心上,要么是怕说穿了跟咱们生出隔阂,咱们也当没这回事,以后该咋样就咋样。”
秦山一如既往的信服秦老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那就不说,除非这丫头自个儿问起。”
秦老爷子看出大儿子的心思,难得安慰道:“那年到村里打听笑笑身世的人,口音就是乐安这一带,笑笑的生身父母离咱们这儿应该不远,这十几年没有来找,以后也不大可能了。”
这话极大的安抚了秦山,却也让他红了眼眶:“爹,说句没出息的话,打一开始没养笑笑就罢了,这养到一半再给她生身父母还回去,我、我这下半辈子还有啥滋味儿。”
这一回秦老爷子没有说嫌弃的话,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突然脆弱的儿子:“你们拿笑笑当亲生的疼,笑笑也把你们当至亲,这就够了。”
秦山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睛。
随后他想到青湖边上发生的事,急急的说道:“爹,笑笑好像知道她身怀福运的事了,刚才在我和秋娘的眼皮子底下徒手捞了一条鱼喂黑野狸。”
秦老爷子看着大儿子,眼神跟看傻子差不多:“你现在才知道?”
秦山不想承认自己傻,振振有词的说道:“笑笑又没有说,我哪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秦老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怜惜的摸了摸大儿子的后脑勺:“是你娘不争气,只给了你傻大个,没有给你好脑子,这不能怪你。”
秦山:“……”
菜园子里,秦笑笑利落的把一条条绿油油的菜虫子抓下来扔进桶里,打算带回家喂鸡,不知道秦山因为她而被秦老爷子打击到怀疑人生。
大黄从别处跑过来,以为主人抓到了好东西,直接把脑袋伸进桶里嗅来嗅去,结果一时不察被一只食指粗的大青虫爬到了鼻子上。
它甩了甩头没能把大青虫甩下来,只好伸出舌头把大青虫卷进嘴里然后吐出来。
可是大青虫肉嫩皮薄一碰就坏,绿色的血液混合着黑色的内脏在大黄的嘴周糊了一圈,看着又脏又恶心。
“大黄,不许舔!”秦笑笑连忙握住狗子的嘴巴,不让它的舌头乱动,随手摘了两片菜叶子帮它擦嘴。
“呜呜~”大黄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任由主人动作,嘴边被绿色侵染的白毛渐渐恢复成原色。
“你呀,一把年纪了,好奇心还是这么重……”秦笑笑教训着狗子,动作轻柔又小心,怕把狗子所剩不多的几颗牙齿碰掉了。
“大黄咋了?”林秋娘担着水回来,看到女儿的动作有些紧张的问道。她清楚的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大黑老死在窝里,女儿抱着它痛哭的样子。
要是烧香拜佛有用,她恨不得到庙里求菩萨保佑大黄长命百岁,她不想再看到女儿难过的大半个月吃不下饭。
“没什么,就是乱吃东西把嘴巴弄脏了,我给它擦擦。”秦笑笑笑着回道,把狗子带到水桶边,把它的嘴巴洗了一下。
大黄老了,不仅毛色变白,眼神也变了,像是参透世事,但是在看秦笑笑的时候,一如既往的温顺柔和,从未变过。
秦笑笑似有所觉,在它的脑门上点了点:“你要听话,不要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叼,明年的春秋冬夏,你要陪我的。”
“呜呜~”大黄摇了摇尾巴,脑袋轻轻地抵在她的腿上,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林秋娘看着这一幕,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母女俩一个浇水,一个抓虫,忙活了好一会儿,才算把活儿干完了。
回去时经过一片草木茂盛的坟地,一只肥硕的野兔被惊动了,撒开四腿从里面蹿出来,朝着往前面飞奔而去。
大黄反应慢了一步,想扑过去追逐已经晚了,只能呆呆的看着野兔越跑越远,半竖的尾巴渐渐耷拉下来。
秦笑笑揉了揉它的狗头,无声的安慰着想,不知第几次的在心里祈求狗子能陪她久一点。
……
晚上回房歇息的时候,秦山就把秦老爷子的意思说给林秋娘听。林秋娘也松了口气,情绪明显好了不少:“咱们听爹的,笑笑不问,咱们就不说。”
秦山应了一声,随即问道:“这丫头早就知道自己有福运的事,偏偏没跟咱们说,你说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不是咱们生的?”
林秋娘铺床的动作一顿,低声道:“或许吧,村里人多嘴杂,说不定早就传到笑笑耳中了。”
秦山沉默了片刻,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挺好的,就这样罢。”
林秋娘也觉得这样挺好,笑着放下了帐子:“歇着吧,明儿个得早起。”
秦山灭了灯火,脱掉鞋子躺在床上:“今年分到手的钱有四百两左右,加上田庄和铺子的收益,再有三五年够买个百亩的大田庄了。”
林秋娘闭着眼睛,声音透着几丝困倦:“有合适的就买,我看笑笑也乐意当个地主婆。”
秦山哼道:“外头一些人劝咱们把田庄铺子银钱捏在自己手上,不就是觉得笑笑哪天被认回去,咱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么?我偏要让他们看看,咱们这么做没错!”
林秋娘看的很开,说道:“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除了留给笑笑咱们还能留给谁?你也犯不着跟他们较真。”
“不较真不行,非得让他们没脾气不可,免得整日说酸话。”
“行行行,你想咋咋地吧,我要睡了。”
“再唠唠呗,这回去京城,少说要耽搁三五天,不唠个够咋能睡的着。”
林秋娘懒得理他,翻身卷着薄被睡去了。
秦山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直到自己也困的睁不开眼,总算闭上了嘴巴。
第二天早上,秦山驾着马车带着秦笑笑四人往京城驶去。
曲折的山路跟十年前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变得平整了许多。
这十年来,秦家每年会花一笔银子请人维护这条道路,一来方便自己和他人,二来是为积德。因为这一点,秦家的名声愈发好了。
一路畅通的抵达京城,马车踩着夕阳的余晖停靠在南城的一处府邸前。
京城居大不易,翰林院又是清水衙门,秦河的那点俸禄养活一家大小和几个仆从就所剩无几了。
李莹然的陪嫁不少,其中就有一处三进的宅子。只是秦河到底是官身,住妻子陪嫁的宅子难免遭人闲话,因此一家搬出状元府后,就租房住了三年。
好在有卖枣儿和卖枣树苗的收益,终于在两年前攒够银子买下了这处面积不大勉强够住的府邸。
不等他们下马车,门房就跑过来行礼:“奴才给大老爷请安!”
秦山摆了摆手,把鞭子丢给他:“你家老爷夫人可在家?老太爷和老夫人也来了。”
“在,都在,正要用饭。”门房回着话,快步来到马车前,同秦山一起将秦老爷子和苗老太扶下来。
一行人从大门进去,刚走到院子里,秦河夫妇就带着三个孩子迎了出来。
“姐姐!”其中最大的那个男孩飞快的冲过来,扑进秦笑笑怀里:“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墨儿相思你啦!”
秦山被撞的后退两步,赶紧稳住小家伙的身子:“姐姐忙着给墨儿摘枣儿呢,前几天着人送来的大枣儿,就是姐姐一颗一颗给你挑的呢!”
秦书墨信以为真,急忙说道:“只要是姐姐摘的枣儿,墨儿不挑的,姐姐不用这般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