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与父母亲缘薄,打他出生到现在,秦川和林秋娘眼里就没有过他。
在他懵懵懂懂开始认识这个世间的时候,是秦笑笑陪伴在他身边,让他从此有了依靠,视她为最重要的人。
年少的时光,如同白驹过隙。秦笑笑心里装的人越来越多,但是三宝从未在意过,他一开始就认得清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除了大伯伯娘和爷爷奶奶,他稳稳占据着第五的位置,哪怕突然冒出一个频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景公子,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这份坚定,却在昨天得知她要嫁给景珩后,被彻底击碎了。
看着三宝孤寂的背影,秦笑笑的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他总是乖乖的牵着她的手,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的画面。
她起身绕过鱼桶,缓缓走到三宝面前,轻轻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没有及时告诉你这件事情是我的错,你为此生我的气是应该的。”
姐弟俩一块儿长大,曾亲密无间如同一个人,也曾一言不合闹过别扭。他们之间从不记仇,即使闹别扭,不一会儿就打打闹闹和好了,这是秦笑笑第一次如此郑重的向三宝道歉。
“笑笑,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心胸狭隘太小气了。”三宝心里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慌,不敢看堂姐的眼睛,他怕看到里面的厌恶。
“三宝,你看着我。”秦笑笑把他的不安看在眼里,心里自责不已,不仅仅是为没有告诉他定亲这件事。
“笑笑……”三宝默默的抬起头,湿濡的眼里闪烁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三宝,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亲的弟弟。”秦笑笑轻轻地碰了碰他的眼角,凝视着他的双眼说道:“这世间我最想保护的就是你,每年给祖宗上香,我总是向他们祈求,祈求你平安康健,祈求你喜乐无忧……这些年下来,怕是祖宗们都烦我了,不然怎么还会让你哭呢?”
小时候,看到三宝被秦川无视,被赵草儿嫌弃厌恶,她总是为三宝感到心疼,然后加倍对他好,还央求秦山和林秋娘也多疼疼他,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三宝缺失的父母疼爱。
“笑笑,是我太没用了。”三宝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这让他越发唾弃自己,也害怕堂姐嫌弃。
他小时候能忍受父母的冷待,从来不会用哭求得他们的一丝怜爱,他所有的眼泪,都是在秦笑笑面前流的,也只有在她面前,他会毫无保留的宣泄自己的情绪。
“谁说你没用了?你要是不在我面前哭了,那就说明我没用了。”秦笑笑像小时候那样半搂着他,轻轻地拍打他的背安慰他:“这两年是我忽略了你,没有好好关心过你。”
三宝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太过软弱。”
这会儿,他哪里还顾得上计较秦笑笑不告诉他定亲的事,满心都是“笑笑还在乎他”“笑笑还关心他”。
秦笑笑暗暗叹了口气,笑着开解道:“没关系,等你以后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你就会变得坚强起来,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三宝毫不犹豫的说道:“笑笑,我想保护你!”
秦笑笑当然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更多的却是担忧:“三宝,翻年你就十六了,过不了几年,你会有个一心爱你的妻子,和你血脉相连的孩子,他们才是最需要你保护的人。”
三宝摇了摇头,固执的说道:“我只想好好保护你,不娶妻都没有关系!”
所以你也不要嫁人好不好?我也可以一直一直陪着你。
只是这些话他不敢说出来,他知道赐婚圣旨已下,不是他要怎样就会怎样。他更害怕说出来了,她会觉得他不可理喻,就此疏远了他,再也不会理他了。
“说什么傻话呢!”秦笑笑揉了揉他的头,无可奈何道:“你娶了妻子,照样能够保护我啊,但是我希望这世间能有更多的人疼爱你,如你将来的妻子和孩子,你明白吗?”
三宝紧紧地攥着拳头:“我不需要别人疼爱我。”只要你一直疼爱我就够了。
秦笑笑闻言,很是头疼:“三宝,不一样的……这世间有父母亲情,有手足情,有友情……有些感情你都没有经历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呢?”
三宝不吱声,显然听不进去。
秦笑笑没辙了,只好说道:“明年你就要参加童生试了,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千万不要因为旁的事分心。”
这个旁的是,就是她和景珩的婚事。
三宝的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有忍住,卑微的问道:“笑笑,你可不可以不嫁?”
秦笑笑不意外他会这么问,反问道:“三宝,你不希望我嫁人,还是不希望我嫁给鲤哥哥?”
三宝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脸上露出乞求之色:“我、我也可以照顾你,你不要嫁给别人好不好?”
秦笑笑摸了摸他的头,认真的说道:“我说过,你永远是我最亲的弟弟,即便嫁给了鲤哥哥,这一点都不会改变,你担心的事也不会发生!”
三宝眼底一黯,最终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让秦笑笑很心疼,却毫无办法,只能寄望于有一天他自己能够想明白。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二,这天是雪丫和安安成亲的大喜日子。
喜事直接在雪丫新房里办,昨日秦老爷子等人就把借来的桌椅板凳全部搬了过去,因此大早上众人就在新房里忙活开了。
在一串串热闹的鞭炮声中,本在后厨帮忙的秦笑笑愣是被人拉到了堂屋里,被迫接受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们对她和景珩婚事的各种问候。
待景珩携礼而至,这些远亲的表现更加夸张了,撇下秦笑笑一窝蜂的围着景珩打转,抛出许多让人难以招架的问题。
这是放在以前不可想象的,毕竟景珩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不熟的人不敢往他跟前凑。现在他们倒是不怕了,一口“表侄女婿”“表外甥女婿”喊出来,立马拉近了关系。
景珩依然是那副不好亲近的模样,但是看在秦笑笑和秦家的面子上,他没有对这些攀关系的远亲置之不理,时不时回应他们的问话。
许是觉得他挺好说话,渐渐的有人开始提要求:“小景啊,这是我孙子,你看他长得多壮实,不如你把他带在身边,给你跑腿咋样?”
其他人就等着别人先开口呢,见终于有人提了,俱是热切的看着景珩。
他们很清楚,一旦景珩把人收下了,不可能真的把人当跑腿的使坏。大家都是亲戚呢,谁会干出作践亲戚的事儿。
景珩看了眼对方口中“壮实”的孙子,嘴角微微勾起,指着大布对他说道:“只比气力,若是你能放倒他,我安排你进侍卫府。”
大块头一听,眯眯眼噌的一亮,心头一片火热:乖乖哎,侍卫府?那里头的人都是保护皇上的吧?老天爷嘞,撞大运了,我要去保护皇上了,太威风了!
他没想到景珩这么痛快,痛快到他不敢相信:“表妹夫,你说的是真的?”
景珩颔首。
“好!”大块头激动不已,随即目露不屑的看向大布:“这屋子施展不开,要不咱们出去比?”
就这么个瘦巴巴的家伙,一看就是小时候没有好好吃饭,他让一只手都能把这家伙放倒了。
他的爹娘爷奶也兴奋地不知所措,看向大布的眼神恍如看一个大宝贝。
剪刀石头布三人中,大布的身形最为瘦削,最不起眼。与大块头亲戚相比,确实不够看,也难怪大块头一家这么自信。
“不用了,咱们速战速决。”大布笑眯眯的看着大块头,看起来温良无害,没有一丝威胁。
“也是,比气力而已,一会儿就结了。”大块头以为他在示弱了,哈哈大笑着脱掉厚重的大棉袄,展露自己两条结实的胳膊。
人群立马四散开,腾出场地。
大布端来一条板凳放在两人中间,对站在对面的大块头说道:“以这条板凳为界,谁碰翻了它谁输。”
大块头完全没有意见,直接摆好架势,伸出右手大喝道:“来!”
大布笑了笑,稳住下盘,握住了他的手,只等石头一声令下。
听说屋子里有人比气力,原本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客人们纷纷涌进来看热闹,很快就把还算宽敞的堂屋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这时,石头走到板凳的一头,见大布和大块头都准备好了,便高声喊道:“开始!”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板凳应声倒地。
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眼前一闪,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待定睛一看,才发现大块头一脸懵的趴在地上,板凳也被他压在了肚皮之下。
“承让。”大布双手抱拳,还是一副温良无害的笑脸,看在大块头眼里,却成了他阴险狡诈的佐证。
“不,不行,刚刚是我没有准备好,咱们重新比过!”大块头慌手慌脚的从地上爬起来,不肯承认自己就这么输了。
他可是要入侍卫府,进宫保护皇上的人,绝不能输!
景珩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见块头胡搅蛮缠要重新比过,脸色变得黑沉:“再比一次,你确定比的过?”
大块头哪见过他黑脸的样子,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他的爷爷不甘心错失这个机会,仗着自己辈分高,认为景珩不敢拂他的脸面,便上前说道:“小景啊,你是圣上的亲外甥,把你表哥弄进侍卫府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其他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的帮他说项:“是啊,大家都是亲戚,又不是啥外人,能拉扯一把就拉扯一把。”
“你不肯松口,是不是看不起咱们这些穷亲戚啊。”
“我看是了,就这点小事推三阻四,压根没想帮忙。”
“……”
这些人越说越不像话,在景珩忍无可忍即将发作之时,秦山黑着脸冲了进来,对那帮喋喋不休的远亲说道:“今儿个是我侄女大喜的日子,你们真心实意的来道贺我好酒好菜招待着,要是哪个不长眼睛挑事儿,非要闹的脸面上不好过,就别怪我给他难堪!”
他打小儿就是一副暴脾气,哪怕这些关系疏远的远亲也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顿时一个个面上讪讪的,没人敢在他面前冒头。
只有大块头的爷爷抹不开脸,阴阳怪气的说道:“大山呐,你养了个好闺女,跟皇上攀上亲戚了,咱们这些穷亲戚哪敢在你面前挑事!”
秦山皮笑肉不笑:“表叔,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年纪大了,该好好享清福了,还是少操些闲心为好,免得外人说您儿孙不孝,还要靠您豁出脸面过日子!”
老爷子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右手颤抖的指着秦山,哆哆嗦嗦的说道:“好,好,真是好啊!”
说罢,他往地上重重的啐了一口,朝着儿孙们喝道:“站着干啥?丢人现眼啊?走!”
很快,一家老小挤出堂屋,满怀着对秦家的不满,愤愤的离开了。
秦山眼皮都没有动一下,目光在其他远亲的脸上一一扫过:“要是谁觉得我家招待不周,不乐意喝这顿喜酒,大可以跟我说一声,我驾车送你们回去,还能赶上中饭。”
这些远亲好不容易趁这个机会大老远的跑过来跟秦家联络感情,哪会就这么走掉。就算不能捞到好处,留下来大吃大喝一顿也是赚的,于是谁都没有吭声,仿佛刚才指责景珩的不是他们。
秦山不再理会他们,扭头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景珩,却发现他正一脸钦佩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他老脸微红,没好气的说道:“接亲的人不够,你去充个数!”
哪是接亲的人不够,纯粹是怕他继续待在这儿,又有不长眼的闹腾,让外人看了笑话,也让自家脸面上过不去,不如把他打发走,大家都省点心。
“是,秦叔叔。”景珩心知肚明,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秦山气顺了些,摆摆手示意他去找大宝,一会儿都听大宝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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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是三宝唯一的感情寄托,只有笑笑的关心和爱护,才能真正让他感受到温暖。
这是个心理不够健康的可怜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