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和侯爷闹别扭了,这是安意院上下心知肚明又不敢诉诸于口的事实。
那天傍晚二位主子有说有笑的进屋,照例不让她们伺候换衣,没有人知道短短片刻的工夫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待二位主子出来,一个脸色阴沉,一个委屈难言,吓得她们都不敢说话。
虽然侯爷每天依然准时回府,和夫人一道去正殿陪殿下用膳,但是再也没有主动牵过夫人的手,夜里屋子里也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动,这种种异常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此时,看着捧着一本书呆坐在凉亭里的主子,站在不远处的明月等人暗暗着急。
“都三天了,夫人和侯爷还是没有和好的迹象,再这么僵持下去可不行,咱们快想想法子罢。”心思细腻的溪桥忍不住说道,指望大家能拿个主意。
“要不直接问夫人吧,弄清楚了缘由,咱们才能帮夫人支招。”星天直来直往,给出了自觉可行的办法。
“不可,夫人不愿跟咱们说,想来是不好说,咱们贸然问了,怕是会惹得夫人伤心。”青书否决了星天的提议,内心是不希望二位主子闹别扭的。
之前安意院极好,二位主子感情深厚,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添乱,她们这些奴才的日子也舒心。眼下二位主子闹起了别扭,,大家也战战兢兢,唯恐做错事触怒了主子。
“青书姐,你在府里的时间最长,应该了解侯爷的脾气,你觉得这次侯爷和夫人是为何事闹别扭?”明月想不出别的招,只能从旁入手慢慢分析了。
青书想了想,说道:“侯爷眼里只有夫人,且与夫人成婚才两月,定不是厌倦了夫人。依夫人这几天的情绪来看,怕是夫人说了什么惹的侯爷生气了。”
明月等人一听,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随即又陷入更深的疑惑里: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侯爷气这么久,侯爷看起来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呐。
别说她们弄不明白,秦笑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想不明白自己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怎么就让枕边人气了这么久。
这几日夜里别说一起看图册了,为了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这大热天的她还要故意装睡,才能磨磨蹭蹭的挨着他。
结果倒好,挨是挨着了,抱也是抱着的,第二天再见到他,还是一张臭脸,根本不愿意下台阶。
她不觉得自己错了,想到以前两人闹别扭,都是她哄的他把人给惯坏了。这次她想改一改他的臭毛病,坚决不肯先低头。
撸了撸黑炭的毛脑袋,秦笑笑深深地叹了口气:“都说女子的心思难以捉摸,你的饲主还不是一样?个头长得是大,却是小心眼,不知道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喵呜~”黑炭听不懂,两只肉乎乎的爪子抱着她的手蹭了蹭。
趴在地上假寐的大黄睁开眼睛,瞅了瞅主人,又瞅了瞅黑炭,吐着舌头轻轻地摇尾巴。
原本黑炭也是趴在地上的,看到大黄左右摆动的尾巴,它的脑袋瓜也跟着左右摆动,两只爪子蠢蠢欲动,最终没能受住诱惑,猛地扑过去捕捉大黄的尾巴。
咩咩也跑过来凑热闹,不停地用大角顶黑炭。它的力气比黑炭大多了,便是闹着玩没有使劲儿,也把黑炭顶的嗷嗷乱叫,抬爪在它的头上一阵狂拍。
三个家伙你来我往的玩疯了,长长短短的毛发一阵乱飞,沾了秦笑笑一头一脸,惹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不过看到它们笑料百出,她的心情也渐渐好起来,凉亭里都是她的笑声。
有个侍女快步走过来,同明月说了什么。明月听罢,连忙走到凉亭里:“夫人,三爷来了,在大殿等您。”
她口中的三爷,是三宝。
秦笑笑一听,起身就往大殿的方向走。大黄三个顾不得玩闹,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姐弟俩都在京城,见面的机会比以前多多了。她时不时往南山书院送吃的,得了对三宝有用的书籍,也会及时让人给他送去。
只是三宝到了府试的关键时期,她不敢多打搅。东西送到了,见他一切都好就放心了。
到了大殿,三宝正在喝茶。看到匆匆而来的秦笑笑,脸上露出如清泉般的笑容:“笑笑。”
“三宝,怎么今日过来了?我还以为要到府试结束才能见到你呢。”秦笑笑笑盈盈的说道,得知他已经拜见过婆婆,就坐在茶桌的另一侧陪他聊天。
“明日正式下场,今日便想放松一下,所以过来看看你。”三宝把带来的一包零嘴往她跟前推了推:“路过街市发现了几样新鲜的吃食,你尝尝看。”
府里的厨娘会做很多好吃的,秦笑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外面的零嘴了。一听这是未曾尝过的吃食,兴致勃勃的打开了油纸包:“还是你最有心,看到好吃的都不忘捎给我。”
“姐夫不给你买么?”三宝帮她拆另外两个油纸包,发现大黄三个巴巴的看着,就拣出两块梅干菜扣肉馅儿饼塞给大黄和黑炭,又给咩咩递了块面粉做的甜食。
三个家伙高兴的不得了,叼着各自的吃食就躲到角落里吃起来。
“别提了,他在跟我闹别扭呢。”秦笑笑没有瞒着三宝,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和景珩闹矛盾的经过说了出来。
这件事想不明白,又不好跟护国公主或是明月她们说。三宝是娘家人,她就没什么可避讳的,也指望三宝帮她分析一下,看看景珩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宝听罢,并没有觉得意外,这两人还是朋友的时候就没少闹别扭。眼下情况不一样,他担忧道:“他有没有对你动手或是骂你?”
秦笑笑连忙摇头:“他不会对我动手,骂人也不会。若是他真这么做了,我能好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
三宝轻笑:“倒也是。”
依笑笑的脾气,当晚就要找护国公主告状了。要是护国公主偏着自己的儿子,笑笑不会白白待在这里受母子俩的气。
“三宝,你就别笑话我了。”秦笑笑苦恼的往嘴里塞了块馅儿饼,发现表皮酥脆味道极美,她忍不住又拣了一块:“快帮我想想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吧!”
三宝见她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记吃,突然有些理解景珩为何生气,难得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笑笑,姐夫是气你不够在意他。”
秦笑笑一听,迫不及待的辩解道:“我没有不在意,就凭十几年的情谊我也不可能不在意,更何况现在我和他都是夫妻了。”
三宝无奈道:“没有说你不在意,是不够在意。若是你特别在意姐夫,他都恼你这些天了,你怕是没有心情坐在这里品尝这些吃食。”
秦笑笑拣馅儿饼的手一顿,尚未咽下去的也堵在了嗓子里。
以为她不明白,三宝说的更直白了:“不管是人还是畜生,心都是贪的,若是姐夫对你的在意有十分,他便希望你能回以十分。”
越是在意,就越是贪心,想要更多,他不是也一样么?
“是这样么……”秦笑笑无意识的往嘴里塞了块馅儿饼,觉得三宝说的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怎么知道鲤哥哥对她的在意有几分,她对鲤哥哥的在意又有几分呢?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在意了,可是鲤哥哥并不这么想,这不就有矛盾了么?这种事没法儿拿尺子量啊。
看她这副迷惑懵懂的样子,三宝心里有种隐秘的窃喜,又觉得这样委实卑劣。
到底是期盼他们夫妻和睦的念头占了上风,开始给她支招:“即便你对姐夫的在意只有五分,也要表现出十分来。”
秦笑笑嘀咕道:“这不是欺骗么?而且能骗过一时,还能骗过一世?”
三宝笃定道:“姐夫未必看不出来,但是他愿意被你骗。”
秦笑笑不相信:“既然如此,这样又有什么意思?装久了我自己也会累的。”
三宝垂眸道:“你和姐夫是夫妻,他是与你相伴一生的人,姐夫要的是你把他真正放在心里,下定决心与他携手走过这一生。”
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在秦笑笑的耳边炸响,她终于明白那天为何自己一句话把人惹恼了。
是啊,鲤哥哥想与她携手一生,可是她并没有这样的决心。
从一开始,她就是被动的接受鲤哥哥的感情,总想着鲤哥哥敢背弃他们之间的约定,她就和鲤哥哥散伙各过各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努力维护这桩婚姻。
恐怕鲤哥哥早就看出来了,那天她说的话仅仅是一根引线,让他爆发出来了。
说到底,是她让鲤哥哥无法安心,让鲤哥哥对她产生了不信任,觉得她会随时离开。
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大事还是小事,都是鲤哥哥在体谅她,帮助她,她自己却把这一切视作理所应当,仅仅是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他罢了,甚至都不怎么走心。
换作她处在鲤哥哥的位置,也会这样患得患失。
想到这里,秦笑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知道该怎么做了。
申时末,忙碌了一天的景珩终于出了衙署,翻身上马穿过繁华的街市朝着护国公主府行去。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一个跟前排了许多人的卖油果子的摊位,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石头立即下马,掏出三倍的银钱从一个食客手里买下了刚出锅的热腾腾的油果子,忙不迭的递给自家主子。
“多事!”景珩冷着脸呵斥道,却是伸手接了过来,双腿夹紧马腹,加快速度往府里赶去。
石头不敢吐槽,老老实实上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主仆俩一前一后抵达公主府,意外发现门口多了一个人。
“鲤哥哥,你回来啦!”秦笑笑看到纵马而来的人,连忙提起裙摆跑下了台阶,笑意盈盈的脸上,哪里还看得出两人正在闹别扭。
景珩勒紧马缰,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鲤哥哥,你快下来呀,母亲还在膳厅等我们吃饭呢。”秦笑笑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催促他快下马。
景珩感受到了她的指尖传来的温度,确定这是跟他闹了几天别扭的妻子,不是他耳聋眼花产生的幻觉,但是心里始终有种不真实感。
这是两人成亲这么久,她第一次站在门口等他回来。
压下心里的种种念头,景珩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了过来牵马的侍卫,手里还拿着尚有余温的油纸包。
“鲤哥哥,这是给我买的吗?”秦笑笑闻到了油果子的香甜味,双目晶亮的看着他。
景珩脸色一僵,反手要把油纸包丢给石头。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太刻意,冷下脸说道:“我买来自己吃的!”
秦笑笑瞅着他,一言揭穿了他的谎话:“鲤哥哥,你根本不喜欢吃油果子,嫌它甜腻。”
景珩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抬脚就往府里走:“我说错了,这是给咩咩买的。”
秦笑笑哒哒的跑过去,一把夺过油纸包,迫不及待的拆开来,拣起一个咬了一口:“咩咩吃油腻的东西会拉肚子,你早就知道的。”
说罢,似乎怕他拿大黄和黑炭当借口,继续说道:“大黄和咩咩也不吃,它们俩最喜欢吃肉。”
景珩被堵的哑口无言,不自在的扭过脸不理她。
秦笑笑主动牵他的手:“鲤哥哥,咱们和好吧!”
景珩抽了抽手,没有抽出来。
“鲤哥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秦笑笑说什么也不松手,不错眼的看着他。结果没有留意到脚下的台阶,一下子绊到了。
“小心!”景珩急忙搂住她,把她整个搂在怀里,狠狠地斥责道:“都多的人了,走路不看地上!”
秦笑笑紧紧的揪住他的衣襟,笑嘻嘻的说道:“这不是有你在么,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摔倒。”
景珩心头微跳,松开搂住她的手:“站稳了,好好走路。”
秦笑笑没有在意,一手拿着油纸包,一手继续牵着他的手。
这一次景珩没有挣扎,任由她牵着往府里走,就是脸色看起来怪怪的,像是被哄住了,又不甘心就这么轻易被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