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非沐休日,张次辅和张侍郎早早离开了张府,这会儿应该下了早朝在衙署处理公务。
张世仁被张次辅用了家法,整个后背被抽的血肉模糊。加上跪了半宿受了风寒,正高热不退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
张老夫人和张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守在床前,不知道的还以为婆媳俩的心肝肉儿已经死了,如今张府能主事的也只有她们二人。
兰芷则站在一旁,搂着腾儿低声啜泣着,眼里有几分伤心,在不经意瞥向门外时,闪过深深地阴毒,将同样哭泣的腾儿搂的更紧了。
可怜嘉明郡主遭受了整整一宿的折磨,还在鬼门关前徘徊,心焦的候在门外的只有忠于她的几个嬷嬷和侍女,张家竟是无人把她的死活放在心上。
听闻护国公主的轿辇已至府外,且带了几十个侍卫堵在张府的大门处,张老夫人大吃一惊,险些从凳子滚下来。
她和张次辅一样,是寒门小户出身,自幼大字不识一个。即便后来张次辅入仕,官位也越老越高,这些年见过了不少大世面,但是依然摆脱不了一身小家子气。
早前听闻过护国公主在战场上的种种事迹,诸如一刀能斩下十几个敌军首级,一箭能射穿百丈之外的敌军将领的喉咙等,在她心里护国公主就是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大杀神。
现在这个大杀神找上门来了,且还是在嘉明郡主在鬼门关的当口,她岂能不怕?
“母、母亲,护国公主怎会来咱们府上?”张夫人六神无主,哆哆嗦嗦的问婆婆:“该不是为嘉明出头来了吧?”
不可能啊,昨晚公公就下令封锁了大门和几个偏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护国公主不可能知道府里发生的事,还是说有人偷偷跑出府找来了护国公主?
她还不知道莲心翻墙逃出去了,否则现在也不可能安安心心的守着她的宝贝儿子。
“咱们先行迎接,再着人把老太爷请回来。在老太爷回来之前,谁都不许乱说话!”张老夫人勉强镇定下来,警告般的看了其他人一眼,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快步往外走去。
张夫人连声应是,立即吩咐自己的心腹丫鬟去前院找大管事,然后留下几个丫鬟照顾着尚且不省人事的儿子。
婆媳俩谁都没有理会兰芷,不知道是情急之下忘记了,还是心里对她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而不满,故意忽略了她。
兰芷眸光一暗,抬眼看向床榻上的张世仁,突然带着腾儿坐在了床前,声泪俱下的说道:“仁郎,你快醒醒,只要你能平安醒来,所有的罪过兰儿一力承担,绝不让护国公主迁怒于你。”
腾儿听不懂她的话,但见她哭的这么伤心,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表姨,腾儿怕,呜呜……”
昨晚他撞倒了嘉明郡主,害的嘉明郡主出血难产。他不知道这后果有多么严重,只是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里,朦胧的知道他犯了大错。
“不怕,腾儿不怕,你不是故意的,不会有人怪你,娘……表姨也会保护你,不要怕!”兰芷心痛的抱住哇哇大哭的腾儿,一滴滴泪从她柔美的脸上徐徐滑落。
床上的张世仁有了动静,似是要醒过来了。只是他烧的太厉害,挣扎了半天眼泪还是没能睁开,却是能听到兰芷的哭泣,也将她那番情深义重的话听进了心里,让他既感动又着急。
另一边,张家婆媳冒着鹅毛大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到正门,却发现只有护国公主府的侍卫把守,根本不见护国公主的影子。
门房急忙跑过来,战战兢兢说护国公主已经去了嘉明郡主的院子,婆媳俩脸色大变,眼里闪过深深的畏惧,竟是没有勇气到嘉明郡主的院子拜见护国公主。
满面冷肃的侍卫们对她们视而不见,也没有阻拦去给张次辅报信的大管事。面对婆媳俩带着讨好意味的打探,侍卫统领充耳不闻,连搭理她们的兴趣都没有。
这样的态度足以说明护国公主不是来张府做客的,而且一来这里直奔嘉明郡主的院子,显然是知道嘉明郡主正在经历什么。
秦笑笑和护国公主抵达产房时,正好看到一个侍女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
浓浓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秦笑笑蓦地白了脸,顾不得胃里翻涌的恶心感,在其他人阻止之前,推开门毫不迟疑的进入了产房。
在进来的一瞬间,一股更为浓烈的血腥气窜入她的鼻息间。这血腥气混合着湿热的潮气,让人有股透不过气的窒闷感。
明月见状,也急忙带着两个产婆进去了。
这两个产婆是亲姐妹,之前护国公主为秦笑笑筛选产婆就是挑中了她们俩。这对姐妹被接到隔壁的南溟侯府住着,平日里也能出去给别人接生。
今日无人找她们,便被带来了这里,为嘉明郡主接生。
能被护国公主选中,这接生的手段自不必说。
此时,被剧烈的阵痛折磨了一宿的嘉明郡主陷入了昏迷,她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满头的青丝全部汗湿了,紧紧地贴在额头、脖颈里,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产婆不知道有人进来了,还在不停的催促她用力,两只手重重的在她的腹部按压,又有新鲜的血液涌了出来,仿佛流不尽似的。
几个侍女心疼的直流泪,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减轻主子的痛苦,帮助她把小主子平平安安的生出来。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必须把小公子剖出来!”产婆见嘉明郡主一动不动,在心里判定母子俩只能保住一个,遂吩咐一旁的侍女:“快准备两大桶滚水!”
她牢记之前张家人私下里的交代,在这种紧要关头选择保小。
其中一个侍女脸色大变,急忙上前阻止:“不行,若是只能保一个,你必须保郡主!”
产婆早拿了张老夫人偷偷塞的好处,哪会理会一个小丫鬟的话,她寒着脸喝骂道:“一个贱婢竟然替主子拿主意了,便是郡主清醒着,必然也会同意老身保小!”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冲了上来,“啪”的一声重重甩在产婆的脸上:“草菅人命的狗东西,滚出去!”
这股力气之大,直接把产婆的脸扇到了一边,竟是把几颗牙齿都扇的松动了,一丝丝血迹混合着涎水从嘴角慢慢流了出来。
“你、你是谁,凭什么打我?”产婆死死地捂住发麻胀痛的脸,不敢置信的瞪着秦笑笑,本来是要还手的,在看到她华贵的衣着后,嚣张的气焰顿时萎了大半。
秦笑笑没有理她,快步来到床前查看嘉明郡主的情况。发现她昏迷不醒,身子也泛着凉意,她心里一慌顿生恐惧:“堂姨,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明月见势不对,上前给嘉明郡主把脉,脸色蓦地一沉,飞快的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翻出一个白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两粒药丸要给嘉明郡主服下。
从脉象上看,母子俩都很虚弱,尤其是腹中的胎儿,随时有可能断绝生机。眼下太医还没有到,她只能在不伤及胎儿的情况下,下猛药先让嘉明郡主恢复神智,尽快把孩子生下来。
可是嘉明郡主失去了意识,吞不下这两粒药丸。最后是秦笑笑在侍女们的帮助下掰开她的嘴巴,把化开药丸的温水给她灌了下去。
此时此刻,这些侍女对前来救人的秦笑笑满怀感激,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谋害自己的主子,因此也不会怀疑这两颗药丸的作用。
不一会儿药效起来了,嘉明郡主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看到了红着眼睛的秦笑笑,下意识的笑道:“你怎么来了?谁把你惹哭了?”
秦笑笑喜极而泣:“堂姨,你终于醒了!”
嘉明郡主显然还处在迷糊当众,正要说什么,一股剧痛自腹部传来,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啊——”
原来两位产婆见她醒了,正在用她们密不外传的手法为她调整胎位。
嘉明郡主之所以难产,一是时日未到,胎儿尚未入盆,宫口难以打开;二是胎儿的位置不对,臀位顶在宫口处。
调整胎位不是件容易的事,嘉明郡主少不得要受些苦楚。继续这样僵持下去,母子俩都会有性命之忧。
“堂姨,你再坚持一下,孩子就要出来了!”见嘉明郡主疼的脸都扭曲了,秦笑笑大声的为她鼓劲,唯恐她再次失去意识,把自己和孩子陷入危险之中。
“疼,好疼,笑笑,我好疼,啊——”嘉明郡主无意识的抓住了秦笑笑的手,不算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她的肉里。
从昨夜到昏迷的前一刻,她始终没有喊一句疼。现在看到了秦笑笑,她流着泪喊出了第一声疼。
侍女们捂着嘴失声痛哭,她们主子如此坚强的一个人,这么多年没有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疼,现在是该多疼啊!
“堂姨,我在,我陪着你,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你不要害怕!”秦笑笑仿佛感受不到手背的疼痛,一个劲儿的安抚着嘉明郡主,眼泪流了一脸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