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义跟着桃逐鹿穿行在两军之见的黑暗中,虽然兰子义知道这里只是不大的一片区域,但行走其间却有一种迷失于无边无际黑暗的恐惧感,
他很想回头张望城墙,但他控制住了自己,恐惧就在心中,你不可能无视,但却可以忍耐。
就这样两人埋头赶路,桃逐鹿不时会提醒兰子义注意脚下,过了不久两人终于来到了贼营外围,见到人烟后兰子义松了一口气,可是前方桃逐兔却突然作出停止的手势,然后示意兰子义趴下。
不明所以的兰子义跟着桃逐鹿一起趴到在地,刚想开口问话,就感到一道瘦长如利爪的黑影笼罩在自己头上,
身后的夜色漆黑如万丈深渊,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时刻提醒着兰子义这里的地上有成千上万具尸体,那些死后都无法合拢的眼睛是不是现在正在盯着他?而这道利爪就是那些冤魂伸来的催命符。
兰子义感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正在剧烈抖动,马上就要破胸而出,可是自己全身的经脉却像是结了冰一样将他拖进肃杀的寒风中,
兰子义感觉到的是无边的恐惧,他几乎要叫出声来,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该拔腿掉头,逃到城下叫开城门,
那道利爪越深越长,越来越近,然后……然后离开了?
嗯?离开了?怎么回事?这时又有一道黑影伸来,然后又慢慢滑过兰子义的视野。
这好像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兰子义再仔细看看,原来是贼营外围巡逻的哨兵,他们挡住了远处贼营闪耀的火光,在兰子义他们这一侧制造出了细长的影子,又因为贼寇在不断移动,所以他们的影子就忽长忽短,一道又一道的滑过兰子义。
弄明白原委之后,兰子义长舒一口气,紧张过后他只觉全身有一种脱力般的疲乏感,累的要死。
不过现在绝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兰子义可以看见贼寇,那就说明兰子义与桃逐鹿他们两人也在贼寇的视野内,虽然兰子义他们在暗处,但贼寇有火把,这里离贼营又近,光线充足,兰子义他们又没有穿夜行衣,身上衣服全是浅色,只要巡逻的人仔细看看,很容易就能发现。
不过贼寇贼寇并没有那个闲心去管眼前之外的任何东西,
这伙巡逻的哨兵一个个佝偻着身子,斜七竖八地胡乱走着,连续张嘴打哈欠,嘴里不停的骂娘,诅咒自己的顶头上司干嘛要让他们来做着苦差事,白天已经打得够累了,现在还不让他们去找女人乐呵乐呵。
听着这群巡逻的贼寇骂骂咧咧的走过去,桃逐鹿又静等片刻,仔细观察了前方或明或暗,可能藏匿暗哨的地方,确定没人后说道:
“贼寇防备如此松懈,要是给我一支精锐骑兵我定能取那妖贼首级。”
然后桃逐鹿回头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们可以走了。”
桃逐鹿乍一看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兰子义趴在地上脸色煞白,浑身还有些发抖,赶忙蹲起身来到兰子义身边问道:
“少爷你怎么了?病了?难道是打摆子?”
兰子义也从地上爬起来,尴尬的笑道:
“没有生病,是被吓得?”
桃逐鹿听这话有些不解,问道:
“吓得?”
然后很快想明白,于是问道:
“是刚才那些哨兵?”
兰子义点点头,答道:
“是的。”
桃逐鹿说道:
“那几个妖贼心不在焉,用不着担心。”
兰子义摇头说道:
“不是担心他们巡逻?”
桃逐鹿问道:
“那卫侯怕得是什么?”
兰子义答道:
“我怕的是他们的影子。”
桃逐鹿疑惑的问道:
“影子?少爷你怕影子干什么?“
兰子义笑道:
“影子当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把影子当成了我心里最害怕的东西。“
然后兰子义问道:
“二哥刚才为何不带上一个出过城的军士一起来?现在这样我们怎么找到要找的人?“
桃逐鹿带着兰子义向营地内走去,边走边说:
“人多目标就大,带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刚才军士们已经将具体方位,路线告诉我了,我知道该怎么走。“
兰子义还有些不放心,问道:
“可是这黑灯瞎火的,二哥你怎么分得清?“
桃逐鹿回头笑道:
“少爷放心就好,我可是差点就能进隼子营的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混进了贼寇营外漫无边际的窝棚区。
这次看到的贼寇窝棚比上次裕州看到的要好多了,跟着贼寇的百姓们终于不用在地上挖坑住了,
他们多多少少都从贼寇那里分到了点破布,破帐篷,只要在地上圈出来一块地方,就能支起一个棚子睡觉。但是这里的卫生状况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贼寇的百姓越来越多了,他们围绕在贼寇各个营寨之外,将项城团团围住的同时也将贼营团团围住,
贼营都修在高地,排水排污的沟渠都开挖的便利,这些污秽顺着地势流到营外百姓们居住的地方就随意的四处流散,百姓们也没有开设水利排污的想法,于是营地里的污秽合着百姓们自己随地泼洒的垃圾脏污铺满了地面,
好在贼寇扎营时间不长,这里还没有惨到每迈一步都是屎尿的地步,但这里的臭味还是让人作呕。
贼寇们的粮食依旧不足,至少百姓们分到的很少。
兰子义用眼睛余光扫视周围,这些营地里有不少大锅,一些携带武器的贼寇用口袋向锅里倒米,旁边的百姓们跪地三叩九拜,嘴里不停的喊着转生大道,真神保佑什恶魔的,但锅里面煮的东西只够周围分食百姓每人浅浅一碗。
旁边桃逐鹿小声说道:
“解宣明进裕州带的粮食是算上了灭贼之后安抚受灾百姓的量的,
虽然现在人多,只要不是把粮食全烧了,就不至于如此拮据,贼寇是在故意卡粮食。“
兰子义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移向另一处,
那边有几个画得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神汉与神婆在一尊木像面前又蹦又跳,好像羊角风发作一样胡乱发抖,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
“真神有命,斩妖除魔……一时苦,万世富…….若得成仙,福报不止……“
旁边的百姓们跪在地上焚香磕头,那些神棍们一旦从嘴里吐出话来,百姓就齐声唱和,人群一浪接着一浪从中心向外磕头使劲磕头。
兰子义看着这景象咋舌,可附近还有更血腥的,
不远处专门辟出有一块空地,空地中间是是根木桩,上面绑着一位大觉宗的出家人,
那出家人被打得满嘴吐血,只剩下半口气说不出话来,旁边有神婆大声向周围人说:
“这妖人传播邪声,引人入妖道,
你们之前信他已经罪孽深重,现在你们该怎么办?“
话音落下周围那些百姓一个接一个走到木桩跟前,
兰子义这才发现原来这些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些木柴和干草,走到木桩旁边就扔下,不一会那个出家人半个身子都被埋住了。
等柴草扔完,神婆又尖叫道:
“真神开眼,宽恕尔等罪过。“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小孩,模样约莫六七岁,
神婆等小孩走到她身边就用手中颜料在孩子脸上画出条纹,然后接过旁边军士的火把递给那个小孩子,
小孩结果火把走到木桩边上,那出家人估计自己大限已到,抬头看了看,当他与小孩的眼神接触上的那一刹那,孩子就把火把扔进了柴火堆,没有一丝犹豫,
随着柴火点燃,那大觉宗的出家人用尽最后力气不断扭动,火焰烧得他厉声尖叫,而那个小孩则转身对这众人高喊
“斩妖除魔,一步登仙!”,居然声音平稳,没有一丁点的抖动。
周围的百姓们跟着一起高声呼喊,还从怀里掏出小刀,筷子和碗来,直勾勾的看着火堆里尖叫的出家人。
兰子义赶紧把视线从那边移开,他感到自己连骨头上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何止是毛骨悚然,何止是令人发指,这完全已经超出了兰子义对人这个字的理解,这些人接下来想干什么兰子义既不想去知道,也不愿意知道,他这时都后悔跟着桃逐鹿一起来贼营了,可如果这景象不是他亲眼所见,别人无论怎么说他也是不会信得,哪怕是桃逐鹿说出来。
兰子义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跟在桃逐鹿身后,桃逐鹿挑选出了一条人少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可以的路线前进,一路走来畅通无阻。
走了半天已经快到贼营,眼前着前高地上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帐篷,桃逐鹿扭头对兰子义小生说:
“那头牌就在这,我们到了。”
兰子义点点头,正要长舒一口气时前面却来了一伙贼寇,
这伙贼寇人人跨刀,走入百姓中间盯着人仔细看,
那些精壮男丁被看中后就会被从地上拽起拉走,
这些被选中的人不仅没有一点的害怕反倒是满脸欢喜,旁边的家属们也都高兴地高呼:
“斩妖除魔,一步登仙。”
那些军士们则从口袋里掏出写干粮扔给家属,然后将壮丁拉走,留着跪在地上的家属们千恩万谢。
桃逐鹿与兰子义见状换了个眼神,低头加快脚步,想要尽快走到帐篷里,
但天不遂人愿,还是有贼寇叫住了他俩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兰子义与桃逐鹿被人叫住,缓缓的转过身来,
兰子义这一路一直提心吊胆,心都卡在嗓子眼上,就差从嘴里蹦出来,现在被叫住后反倒感觉震惊异常,生死由命,睡觉自己跟着一块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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