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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北方依旧有种风吹悲霜雪俱下的冻骨之感,淅沥沥的小雨覆了这座灾后寂静的古城,烟雾渺渺,铁将穿着冷软重铠却也觉器冷渗肤,然而,在看到那来的一双人,他们没有撑伞,雨打肩濡湿,发上水珠欲坠未坠,令人只觉其体赢畏风冷。
尤其是那个娇小的身影,乱云低暮暮,她披着一件蔚蓝秋菊团簇的披风,领间打了一个活结,顺落而下的红色涤绳落在腰间,随着她纤纤作细步摇晃,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盛寒葳然而生。
而她身旁的修长身影步履不见丝毫的雄键有力,轻落地时,使人感到如一缕轻柔的春风,绕过天地白日丽飞檐。
“这一男一女,是何来历?”孙河紧了紧身躯,手攥兵器,有了防备之意。
勋翟伸臂阻止了七将与准备上前盘查威吓的士兵,他子星般双眸凝注了不动声色的暗芒,一瞬不瞬地等着他们接近。
牙索也走上前几步,他此时此刻也有些好奇,在血洗满城战栗过后,这一对与其它人行为相悖的男女从何而来,又为何要接近楚军。
终于,到了可视的范围,在看清他们面目时,牙索瞳孔一下放大,表情有片刻没有了反应。
自然,牙索看到了,其余的人也彻底看清楚了两人的模样。
如他们所料,娇小身形的是一个天地钟灵毓秀的少女,她的五官也不知道是如何组合,令人一看都觉得移不开眼睛,尤其身上还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气质,如同轻轻叩开历史的朱扉,岁月的年轮仍在不眠不息进行,而她依旧历经弥新。
而她身旁的青年一样令人无法忽视,他兴澜不惊,肤冷雪白,像一个神秘世界出来的存在,山水含清晖,水是眼波横,眉是山峰聚。
不得不说,这是一对光从外表与气质上判断,便能令人觉得其来历不凡的人。
“小仙女……”牙索讶然喃喃道。
勋翟听到这个词,并不陌生生,倒是一下想起先头公子溟口中一直闹腾不休要去寻的那个“小仙女”了。
他一直以为他少年轻浮,口中慕艾的“小仙女”或许不过是一种狂热的爱称,或者是一种遮蔽了双眼的迷恋,如今一看,却真觉得这小仙女三个字名符其实,她走过时,他仿佛当真觉得她周身有一股脱尘的仙气萦绕……呃,或许是因为那浓散不去的雨雾造成的错觉?
勋翟失神一瞬,很快便恢复了冷静的思考。
如此看来,来人是与公子溟相识之人,但是敌是友还不好判断。
牙索此刻的心情无疑是激动的,但他好面子,便生生将这股子激动压了下去,他几步冲过去,板着脸,却难掩眼底炙热道:“你……可有事?”
陈白起身前的视线一下被一道不比成年人厚实,却线条结致漂亮的少年挡住了,他比陈白起高了许多,所以她抬眼看了他一眼,这轻轻的一眼,像被赋了一种明媚花漾灵魂,少女白净的小脸,像让他表情发怔,耳根一红,竟避开了眼去,一脸不耐紧绷。
但任谁看都是一副少年情窦初开的恼羞模样。
“你、你为何这般看我?!”
陈白起傻眼:“……”
她真的只是很正常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她不知道在牙索心底,她属于“死而复生”般的存在,那浅淡的视线,却能给他一种浓墨重彩的解读。
“看你是不是撞坏了脑子,人站在面前,还问一些令人发笑之言。”一道凉凉清寒的声音在旁响起。
牙索眉心一跳,认出这把子令人厌恶的声音,他眼眸一厉,横眼过去。
一见谢郢衣,他便想起了小仙女跟他的关系,立即心底的雀跃欢喜啪叽一下掉摔在地上,这会儿真是脸不红,心也不乱跳了。
命还真大!
“看来你还是没有长教训啊。”牙索阴阴露齿一笑,少年的眸子倏地深暗如夜。
教训?
听到这两个字,一向冷傲的谢郢衣只觉想要发笑。
若非他江湖阅历少,小看了人心竟能险恶到如此地步,放松了警惕,又岂会被他这般的阴狠手段所害,经一事长一智,他倒是心态积极,只当是历练一番,将心性磨砺得更为成熟。
虽是如此,但他历来心眼不大,与他的仇……却是记下了。
薄凉唇瓣轻启:“小儿狂话,话弱由也,不得其死然。”
牙索眼孔一下缩成针,他脾气历来喜怒无常,心火如柴油一浇蹿上,一秒便要动手,却有先一人挪步一迎,便挡在了谢郢衣的身前。
是陈白起。
“我等来此绝非闹事,而是为了替一人履行答应之事,请问,你可以让一步说话吗?”她面含微笑,似看不到两人之间的水火不容,十分温雅地询问道。
面对陈白起,尤其被那一双无垢清亮的眼眸看着,牙索的气焰就像鼓胀的气球一戳就爆了,但他面上却不好看,心情更是郁冷。
阴沉沉地,像变幻无常的孩子,却是气笑了:“你们都偏帮他!”
她与“影子“”,她们一个是他眼前绚烂的光,一个是他黑暗中的光,但她们永远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步,却都不曾落到过他手中。
听完他们这场挺热闹的“恩怨情仇”,勋翟捕捉到陈白起口中的几个关键词后,神色来了严肃,上前打断来:“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为一人履行答应之事,难道……”
陈白起视线移向了他,眼波平静,面上带着适宜又生孰的恬静微笑,文糯道:“这位想必是勋将军吧,你所请托之事有人已经告知于我们,只是她有要事在身,不可多耽误,于是便将事情托付我未婚夫楠衣前来相助。”
不等勋翟开口,倒是牙索听到“影子”竟然真的跑了,心底那股死死压抑的火再也克制不住了。
“她去哪里了?再说,他谢楠衣有何本事?一个自甘堕落却给一群农兵卖命的人,一个沽名钓誉的小人耳,也值得她也来托付?她分明就是……”
勋翟听牙索越说越过份,本就心情不虞,眼下更被吵得头脑发涨,直接迅速点了他的穴道,让其它人将他先带走,然后神色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们,出声道:“我们需要的并非寻常医,你……”
这时,谢郢衣似笑了一下,他惯是高岭之花冷峻异常,眼下这一笑倒有些让人恍神。
“既汝不信,那便手下见真章如何?”
陈白起适时开口:“那位的医治手段,楠衣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了她的话,谢郢衣心底原来有些闷烦的心情倒是好上不少,因为她这话是在夸赞他,认可他。
的确,比起她那种直接粗暴的医治方式,从小在巫族长大的谢郢衣明显对巫蛊毒术的见解自比她高明许多。
“可否先让我看看病患。”
谢郢衣已经知道陈白起让他来做什么了,为一个中了殒命的人救治,哪怕一时解不了毒,亦希望能令他能撑下去。
勋翟并不是一个听人一面之辞便信服之人,但一来这两人确有一番上佳风骨令人信服,再加上他们提到是受先前那位救了主公的侠女所托前来,心中的秤不由得偏了七成。
“如此,便请。”
他引路在前。
陈白起安静地跟随在他们其后,目不斜视,来到一间碑风亭前,亭子四面落了帘子,外面的寒风吹打着帘子啪嗒啪嗒作响,时尔有一股暖热之风从亭中吹来,想来亭中定是烧了炭火取暖。
众人停在亭子前,只有勋翟与谢郢衣两人入内。
在帘子掀开之时,陈白起抬眸看了一眼楚沧月,他依旧没有醒来,人躺在一张被褥上,从她的视线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垂放的双手与霜雪颜色的头发……
“谢郢衣,他身体怎么样?”
她用巫族独有的暗语问他。
正在诊脉的谢郢衣闻言一僵,心底不由得疑惑不解,为什么他总感觉她对这个人的态度不同,她是怎样的人,他虽说并不了解得很深,却也知道,她并非一个随心所欲之人,她所行之事看似散漫,却是像写在篆录本上的字迹,每一步都在心中描述清晰。
她跟他提过要离开,并且说过一些安排,但都与眼下的事情无关。
这突出其来的改变,令他有种说不出的危机感。
要说她对楚灵王,说有情不像,说无情……亦不像。
至少,她不想他死。
他诊脉后,声音不高不低地在亭子内响起:“殒命为三重,眼下已即将行至三重,五脏俱焚,死脉已现,九死一生。”
此言一出,内外众人皆怔。
勋翟闻言脸色惨白,心神大乱,急声问道:“若有解药,若有……可否痊愈?”
“即便有解药,他以后的寿命亦不会长。”谢郢衣淡淡回道。
解药能解毒,不能解命。
四周的空气好似一下凝固了一样,令人感觉无法呼吸。
在外的众多楚军如丧考妣,不由得跪撑在地上,咬牙切齿,泪流满面。
陈白起覆下眼睑,神色平静,一时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