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见巫妖王对别的事都反响平平,但却对这件小事有了询问,心中虽不解,但也不敢怠慢,立即回道:“确是他。”
“陈孛要续弦?”她放轻语气,细听还能察觉到声音有几分古怪。
“呃,是。”
那巫族高层摸不透少女巫妖王的心思,便将求救的视线投向半月族老。
这事倒也与半月族老有关,他也看不透她对这事的反应,便插声道:“楚国陈孛虽这些年碌碌无为,但他生了一个好女儿,她曾为楚灵王登位付之牺牲,立下不世功劳,得楚灵王看重,哪怕她死了,亦荫庇陈氏一族,是以陈孛在楚国的地位倒是举足轻重,若得他在手,十分有利于我们把控楚国,获取楚国内部消息。”
陈白起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半月族老:“哦,那他续弦,是自愿上当,还是巫族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半月族老只觉她的眼神有些犀利,却不知为何,只能小心道:“这、他所娶女子乃巫女长圭囝,她擅诱心之术,想来自有办法让他自愿,请圣主放心,定不会让外人看出端倪。”
他猜测她定是担心扫尾不够谨慎暴露了巫族,要说巫族的人对巫妖王都有一种盲目的崇高幻想。
陈白起知道自己太过关注陈父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便收回眼神,没再问太多。
巫族为谋取楚国政权,已悄然将手脚动到了陈父手上,却也不知他如今如何了。
——
一场冗长的会议之后,陈白起揉了揉坐酸痛的腰,沏了一壶自备的清茶,便让人叫来谢郢衣。
谢郢衣没多久便过来了,还给她带来了一盆新鲜摘的山葡萄,看葡萄上还沾着水珠,想是送来前清洗过了。
陈白起给他倒了一杯茶,便伸手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唔,酸酸甜甜的,爽口又冰冷,估计是提前放凉水中浸泡过吧。
“哪摘的?”
“竹林那边长了不少,圣主若喜欢吃,我每日都摘些送过来。”
他坐下,接过她递来的那杯茶,润了润嗓子。
陈白起又摘了一颗喂进嘴里,待咽下后,方道:“郢衣,我要出岛一趟。”
他喝茶的动作一顿。
“是有什么事吗?”
陈白起觉得这件也不必瞒他,于是据实以告。
“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与楚军一道去死地发生的事吗?”
谢郢衣颔首:“嗯,你出岛与死地有关系?”
“其实是与前周王朝有关系……“她跟他解释了一下幽冥军跟图符的事,又道:”我无意间从相伯先生那里得到了一份图符,来到归墟后意外得知巫长庭那边有两份图符,如今我已集齐大部分图符,幽冥军的所在地貌位置已逐渐清晰,这只剩最后一份了。”
听到她讲的这些,谢郢衣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事情了,他一向知道她有她的报复与计划,如今她对他如此坦诚相告,心中既觉感动又有欣慰,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间亲近了不少。
“那你有线索了?”
“没错。”
谢郢衣道:“那我与你一道。”
见他期待地看着她,陈白起放下摘葡萄的手,板正背脊,正色道:“我倒是想与你一道,可是我更需要你在巫族帮我,我没有什么亲信,我只信你,需要你留在这里替我守着归墟,有任何情况随时与我汇报。”
他闻言怔愣了一下,脸上有着明显的失落。
陈白起摸了摸鼻子,忽然想起一件事:“郢衣,窃天族老离开前曾来找我谈过一些话。”
果然,谢郢衣一听到族老的事,便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族老,他找圣主,是说什么了?”
陈白起看着他的眼睛,不偏不移:“他提了我们的婚事。”
婚事?
谢郢衣的耳根红了红。
她说,我们的婚事……以往她从不这样讲,莫非,她是认同了?
谢郢衣有些惊喜地看向她,眼底一片灼热。
陈白起继续道:“我答应过他,这件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
好像是她眼中的保证给了他信心,也或许是她终于肯直视他的感情给了他可以期盼的底气,现在的他没有了以前的忠患得患失,至少……他可以有努力的方向了。
“我、我会在归墟等你回来的。”谢郢衣朝她微微一笑。
他很少笑,更别提笑得这么灿烂开怀。
陈白起都不由得被晃闪了一下眼睛。
“我会尽量……快些办好。”
——
陈白起身为巫妖王本该坐镇归墟大本营,一般无大事为保护其安危是会被劝留在日曜殿中,但她这个巫妖王便生叛逆,留下一封信与印鉴,便带着巫长庭一道离开了归墟。
要问陈白起为什么非得带上巫长庭一道呢,一来有他在她可以很顺利地离开归墟,不遇到任何阻碍屏障,毕竟归墟的防卫调度全是由他负责,只要带着他,出入归墟可谓是畅行无阻。
二来,巫族若得知她身边跟着巫长庭,便不会急着派人出来找她,他会在其中斡旋,这样便能给她争取更多自由的时间来处理事情。
两人站在飞禽身上渡海,海风徐徐,巫长庭忽然对她道:“圣主最好还是考虑一下答应天命族的婚事。”
陈白起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巫长庭诚恳地劝道:“你或许还不清楚天命族在整个巫族代表着什么。”
听他话中有话的意思,陈白起问:“怎么说?”
“自巫族分裂出十二干支族后,巫族基本上所有决策都会经天命族问天占卜后再下定论,无论是暗地里的私事还是明里的公事,十二支族若代表着一个人的躯干,那天命族绝对便是头部,它的威信与掌握的东西足以令你站稳整个巫族。”
他这话也算是掏心掏肺地直白了。
巫长庭见陈白起没有吭声,也不知是在抗拒还是在消化。
“你若想以最快的速度成为巫族说一不二的王,最好的办法便是与谢郢衣成婚,让天命族对你唯命是从,让它们成为你的眼睛。”
陈白起这次沉默得更久了。
而巫长庭该说的也说完了,也不再多嘴,剩下的就看她自己该怎么决定了。
陈白起看着那一片无垠碧蓝的大海,眼底一片平静,说不上来的心情。
“将婚事……与利益捆绑在一起,这么做,究竟是对不起他还是对不起我自己?”
巫长庭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何必这样想,你讨厌他吗?”
陈白起没有犹豫道:“没有。”
巫长庭又换了一个问题:“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陈白起颦眉,她如今的感情都被系统无情地取走了,印象中只剩必须完成的任务,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看她这表情巫长庭也知道她这是没有开窍,想起白马子啻曾看向她的那种可怕又暗深的眼神,他想,与其让她与巫族的仇人纠缠在一起,不如替她快刀斩乱麻,凑与谢郢衣这一对好姻缘。
“既然圣主并不厌烦谢少主,又没有心怡之人,那为何不与他试试,至少他永远不会背叛你、伤害你,至于圣主……你是巫妖王,巫族至高无上的存在,天下谁敢束缚你,往后若遇上合心的,身边再多几个人想必他也是能够接受的。”
陈白起闻言,像是被打开了新的世界,无语地看着他许久。
这人,比来自于现代的她还要开放大胆啊,这种话都能随口说出。
巫长庭见她这副“他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不由得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他说的是实话,观看诸侯国的王侯将相,哪个不是后院争艳,既是如此,凭什么他们巫族的王却要学这世俗的女子这般循规蹈矩,恪守本份?
她分明有恣意任性的资格,也有贪心霸道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