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事,派谁去游说合适?”有人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这个问题。
此事可谓是事关重大,要有面对这群野蛮未开化的游牧民族的无畏无惧,又能拥有令他们敌对情绪软化的巧言舌辨,最重要的是想要化解这一场内部叛乱,为显诚意不可多带兵力进行武装威胁,若对方执意来个鱼死网破,去的人只怕相等于对方祭杀开旗的“牲品”。
这是一件十分危险又需要急智应对的差事,许多人心中惴惴不安地想着。
陈白起心中却早有成算,她故作慎重又为难地看向相伯荀惑,道:“此事倒是非右相不可了。”
她如此直言不讳地将差事落着了右相身上,这让右相一派的人都改变了脸色,都态度不朗起来。
这一次她守住咸阳城这件事虽让他们对她改观,但说到底她仍旧没有资格在此处主持朝议,指派调遣朝中任命。
尤其对象还是右相,她此举有些逾越过界了。
倒是相伯先生被人点名任务却是好脾气,但换个人试试?他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太傅觉得我更合适,可左相不是更擅长?”
他腹诽,这小没良心的,这是将累死累活又危险的活扔给他了啊。
百里沛南也顺势看向了她,眼下两人之间隔了很大一段距离,廷议排了两列席坐,在君王不上朝时,左、右相为上,余下为九卿、大夫等,陈白起虽为太傅,但她的坐位之前是临时加上的,一直在最尾端处,这次倒是有人提议调整靠前,但陈白起却拒绝了,说是不必费事她就习惯这个位置,是以仍旧坐在原来那个被临时摆置的偏僻地方。
若是以前,谁都不会在意或意识到三公之间坐位的距离,因为太傅一向安静得就像一个雕塑木偶,从不参言朝政,但眼下她仍旧待在原处,是以她一开口,众人调转视线,倒是一下从北看到西,从上转到下,这一百八十度的视线转移,着实考验着他们的脖颈平日的柔韧活动性。
但别说,如此一来,倒好像二大巨头跟一大巨头遥遥打擂对视似的。
陈白起像一个中正的裁判一样给出令人信服的回答,她起先向右相兴施一礼,态度温和道:“这倒是我的一些想法,若论口才两相皆是上乘人选,可这北戎族蛮夷直莽,左相育人教书、修身养性多年,倒是惯于以理服人,养成了一身正气斯文,这若是遇上用理讲不通蛮人,让左相与之沟通倒是强人所难了。”
这话说白了,便是她认为恶人需要恶人磨,若是将正直善良的山长送过去北戎,那岂不是羊入虎口?当然,百里沛南并不如陈白起心中美化的那般阳春白雪,但为人师长自然是时刻维持着一种正面状态,她也没瞧见过山长与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打交道过,便觉得论阴损还是派相伯先生去最为合适。
当初在官道被陈白起救下的一派文官如今已算是陈白起忠实拥护者,他们地位不管太早,也不太适宜太早参言发话,眼下这种时机正好给他们建言附和的机会。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啊。”
“呃,老夫也觉得右相的确比较合适……”
零碎的赞同声在高层的瞪眼横扫间,渐渐消弥于无踪。
淦!对方气势太强大了,拼不过!
他们心中痛心含泪,太欺负人了,凭什么左、右相的派属如此强大,他们却这么弱唧唧地给太傅丢人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有了一群弱鸡派属的陈白起再次道:“再者,我有预感楚国那边很快也会有行动,所以留左相留在咸阳城维持国府,守住王城亦尤为重要。”
她的发言虽说令许多人挺不适应的,但其内容却每一句都不是随口的侃侃而谈,早前他们曾因为对她的偏见而多次无视与抵抗她的决策政令,但最后她用事实来证明,她所有的推测与先见都是对的。
所以如今她的话他们倒是会过脑考虑一番,才行决定,而非无脑地拒绝否定。
眼见几番谈论她无形之中便成了主持全局之人,她不怯场,不生硬迟疑,那落落大方又从容不迫的态度,加上令人省发的言谈,本身便足以引起别人的好感,其它人若搁以前那是绝对不理会她的言论,甚至会横加干涉打断,但如今却是忍耐着由她发挥。
相伯先生忽然从她话中捕捉到些内容:“左相留在王城守城,那太傅呢?”
陈白起仍旧站着,或许是因为身高的问题,她发言习惯站立,这样所有人都不必费力地探头在后方人群中寻找她了。
她抿唇一笑,嘴角弯弯,面上极快划过一道柔亮的璀璨之光,她不吝于向所有人展示她的志在必得。
“我啊,自然是要去一趟函谷关,亲自会一会这魏国的战神。”
其实在很多年前,她就曾经有过这种想法了,她要亲自与当世被称为战神的人较量一番,如今正好有这个机会了,她也算是可以一尝夙愿。
相伯先生也想起了陈娇娘当初所说的话,她曾说过她想当战神,他便告诉她,战神早已有人。
当初的记忆如今回想起却有了另一种让人会心一笑的甜蜜柔软。
他低头辗然一笑。
他知道,她一直都念念不忘着想要将这战神之名从紫皇手中夺过来,眼下有这样一个机会,也难怪她雀雀欲试了。
“亦好,太傅既对本相如此信任有加,那我便去这一趟。”他将此事当众应承了下来。
其它人一下看左、一下看右,脑袋两边摆,看着这两人那莫名默契又和谐的画面,一时真觉得他们坐在这儿廷议都有些多余了。
反正两人有商有量,一锤定音了,还要他们这些人围观群众留在这儿有何意义?
——
另一头,孟尝君并没有参加政事堂的廷议会,不过这会儿也在跟自家的客卿扈从商议着一些事情。
“这陈芮当真有几分本事啊。”孟尝君疏狂披发在暖房饮酒嗤笑道。
下方魏腌摸了摸脑袋,古怪道:“主上,这说这陈芮真是个女子?不是传闻中那修罗八尺的男子?怎么又是一个女子啊。”
孟尝君斜了他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魏腌这人就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拧着眉道:“俺们以前也没觉着这姑子能有多大能耐,可这几年倒是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你瞧这楚国的陈娇娘,咱们齐国的陈蓉,这一下子又来一个秦国的陈芮,还都给姓陈,还真是怪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