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郢衣得到的是她长久的缄默时,便也没有再开口了,他无力地闭上眼,似有什么悄然从他的眼角滑落至陈白起的颈间时已是冰凉,苍白轻颤的唇自嘲地勾起。
……这恐怕已经是用尽了他这一生的全部勇气了。
她从不愿与他成婚,他是早知道的。
这本也就是他一厢情愿的固执。
要说失望,未免太过矫情了。
他只是忽然替她觉得不值得……
为了救一个根本无关紧要的他,连她也一并赔进去,便真是太不值得了。
他忽然懂了他看到她独自来救他时,明明心动又开怀,为何转瞬却又觉心如绞痛、满腹酸楚。
因为人性本能的贪婪渴求让他明知如此危险之境,还颀喜她能为了他而前来,不顾一切,为此证明了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但同时理智又清晰地告诉了他,他这种想法有多卑劣,她并不想与他同生共死,救他不过是为了同族责任与她心中的道义。
他多么的可悲啊。
分明拖累了她,还要为此颀愉自满。
他多么的无耻啊。
当这两种完全不对等的感情发在他们身上,他累她因此付出了性命,他于心何忍!
他为此羞愧又自责。
“别管我了……”
暗哑惨淡的呢喃嗌出口便化成了风。
陈白起不知道这段时日他经历过什么磨难苦楚,导致他的想法如此悲观,但他要让她放手,那是绝不可能的。
“郢衣,别说傻话了,我是一定要带你回去的。”
她无法体会到谢郢衣此刻的心情,她只有一种坚定的信念,她一定要将人给带回巫族。
她飞身一转,墨发飚驰如寒星,一招手,雪瀑洒落,那一圈无形的波纹震开将围狙的狼鹰撞飞,它们被雪光波圈一碰到就急冻成了冰坨子,然后如同结冰雹一样“哗哗”掉落下去。
狼鹰被撞落不少的这一幕激怒了它们,它们再次疯狂地啄抓上来,陈白起亦不再打算躲避了,她的肩、手都被尖锐的喙爪挠出了血痕,因为她将主要防御全加在了谢郢衣的身上,自身的防护倒是可有可无。
她暂时击退了一批,便趁着它其没有反扑时,又蹬身上攀。
如此,一边击退狼鹰的围困,一边跃攀于悬崖壁间,巫力与体力同时大量的消耗令她气息逐渐开始沉重。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谢郢衣跟她说道。
他习千机策术,岂能看不出来,她为了护他周全避忌退让的做法,越拖到后期便越艰难,或许一开始有对半的赢面,也会变成最后的挣扎求生。
“只要再撑一下。”陈白起咬牙回他。
她安慰着他,亦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谢郢衣看向她被汗湿的侧脸,她本就长得跟小仙女一样不染尘埃,眼下却有些狼狈拼命,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抚过她被汗打湿贴于面颊的凌乱发丝,温柔而细致:“阿芮,我不想让你为难,我也不想再追要什么答案了……”
他身上带着她的余温,风声冽冽,尤觉天寒地冻,天一片漆黑,没有星星跟月亮,他什么都看不清,眼中只有一个她,但那无孔不入的侵害与划破耳膜的飞禽鸣叫,足以让他认识到周边是那样的危险,尽管如此,但她却将他护得很好,仿佛一切的伤害都不能够越过她,伤及他半分。
她需要放手一博。
因为他,她始终忍耐着。
这让他比起被她拒绝,更觉得难受。
他想,他眼下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了她的。
他还有什么?
如果有,他愿舍了一切,来换她。
……他要,不计一切地要给她制造一次反胜的机会。
“陈芮,别忘了我。”
他想,他还有一样。
谢郢衣双臂收紧一瞬,又果断地放开了,其实他早就在准备了,所以没有什么停滞,便干净利落地扯开绑在他身上的结索,缠绕在两人身上,将两人捆得密不可解的银索一下便松开了,他双掌抵于她的背,反作力一推,便像一叶扁舟落入洪涛之中,被风吹开。
“快走——”
身后背负的重量一轻,陈白起就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猛地一回头,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白起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慢镜头一样,他张开了双臂,袖摆似翼展扬,面上的表情好似在笑,又好似在依恋不舍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她便看到他被黑夜的潮水吞没。
“郢衣——”
而那些狼鹰这下如同看到腐肉的蛆一下转身冲向另一个方向,眨眼间,它们已经将他裹了起来,像一个黑色的羽球。
啪啪啪——
它们舍弃了“难啃”的陈白起。
陈白起因为激动的情绪冲击,眼尾处红得似有滴血,她动作很快,一把扯开银索便抖直着抛下,人也跟着飞下去,好在她视力极佳,哪怕是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亦准确缠住了谢郢衣的脚踝,将人硬生生地扯了回来。
“滚开——”
她直接使出高级武技“乱刃斩”,那如环星爆炸的血雾一下将空气都染荤成红色。
现在她根本已经想不起来她原先的打算了,在谢郢衣打算为她舍命求生时,她已经不在乎这样做的结果了。
她一把抱住瘦弱不堪的谢郢衣,此时,他已如同一个血人似的,她的手掌跟身上都被染湿了。
她反掌一手攀在一块岩壁上,牢牢抓紧,另一只则紧紧地托住他的腰,紧声喊到岔音:“郢衣、郢衣?”
许久,他晕晕沉沉地,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但瞳仁却是涣散失神,他张了张嘴:“是不是……因、因为我没用……”
一滴血恰好从她的眉毛处溅进陈白起的眼睛,瞳仁被晕染成一片红色。
她半垂下眼睫,血便从面颊处划过,如同一道凄厉的诅咒。
“傻子,不是因为你没用。”
是因为她没用。
她猛地抬头,那眼中有火光,亦有着比天边雷电更威盛的力量,她一抬手,素手下巫力汇成一片不详的旁紫黑色,一只庞大令人惧悚的黑色蝴蝶展翼莅临。
她召来巫蝶将全身已经没有一块好肉的谢郢衣轻轻地放在上面,然后再喂了他一瓶小型生命药剂。
“你是不是认为是你拖累了我?”
她被他这样吓一吓,好像有些明白他之前那种万念俱灰的状态的原由了。
“明明你变成这样全是因为我的自负与无能,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啊,你这么想,只会让我更无地自容。”
她轻柔地放下了他,他伤得太重,她甚至害怕只要风再大一点,都会让他伤上加重。
不再看他,她站了起来,方才面对谢郢衣时的情绪复杂已褪得干干净净,她面无表情,眼眸更是冷酷无比,手上的幻剑一瞬爆涨成了三十几尺。
“既然不能善了,那便看看是你们撑得久,还是我屠得多!”
手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光线,她便迎冲了上去。
她不会飞,这半空也没有落点,但这不是还有这么多、这么交错的狼鹰前赴后继吗?她以这些狼鹰为踏板,飞速四处游走,霎时一片血雾残肢洒满天空。
陈白起也不退了,她的狠性此刻被完全激起,只想以杀止杀,而狼鹰这些逞凶斗狠的禽兽便更不懂退了,它们太多了,死了一批就会填补更多,同类的血腥激起了兽类的凶性,完全不畏不惧。
她不知道她杀了多少,身上也相应地受了多少的伤,但好在她有一个被动技能“吸血”。
吸血:可以汲食敌人的血气而少量补充生命值。
靠着这个她以寡敌众,不至于失血过多而亡。
越到后面,狼鹰也意识到灭族的危机,便也不再莽撞地群而攻之,它们不再聚集成群,而是分散开来,不给她机会欺近。
如此一来,陈白起倒是不能够大范围的移动,只能等对方先动手,再进行反击,同时她也意识因为要顾忌两方,自己的巫力消耗过大,根本撑不了多久,怕会维持不住巫蝶的实体,她收回了幻剑,将力量用来制造百来只小型黑蝶前往这些狼鹰巢穴,迷惑它们,让它们误以为她要摧毁它们的巢穴。
事实上黑蝶并无实体,她只是利用幻术制造的假象。
这是她意识到这群狼鹰其实还是拥有一些灵智,至少它们懂得在关键时刻改变战略,这样一来她的调虎离山计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如今的狼鹰已被她大刀阔斧地杀尽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一旦它们被黑蝶迷惑撤离一部分,剩余的已对她造成不了多大的麻烦,她就可以趁机带着谢郢衣离开。
果然,它们看到大批黑色的蝴蝶朝着下方鸟巢飞去,天生本能守护居住地的安危,令它们愿舍弃一切返回。
眼见大批的狼鹰离开,陈白起当即返回巫蝶,正欲带着谢郢衣离开,却不想,她方才用力过猛,长时间的高度集中战斗让她一旦脱离战局,精神力崩溃,精神海有片刻的空白,失去了精神控制的身躯便脱力,险些从半空坠落。
“阿芮——”
这时,一只血淋淋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是承托于巫蝶上的谢郢衣,他不知何时醒来,并拖着一副惨不忍睹残躯来拉住了她。
她朦胧睁开眼,感觉到什么湿热的液体不断地滴在她的脸上。
那腥冷的味道令她一个激灵,她霎时清醒过来。
但下一秒,她看到上方,脸色一变。
“走。”
他不知,若非她拿珍贵丹药与小型生命药剂来吊着他的命,他如此折腾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谢郢衣灰败如鬼一样惨白的面上却全是偏执,他从齿缝中挤出字:“我、不、走!”
好似看出她此刻的状态不佳,没了她的恐怖牵制,余下的狼鹰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几十只盘旋在上空的狼鹰一逮着机会,便攻落下来,陈白起见他不听劝,只好借着他拉拽的力量方堪落在了巫蝶背上,抬眼便是狼鹰那尖锐可破金石的利爪,来不及反应,却先一步被谢郢衣紧紧抱住,啪嗒啪嗒扇翅的声音,一阵混乱牙酸的撕咬下,他的背部被狠狠地咬下一大块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