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篱落低着头不说话，南宫翡伸出大手罩在她头顶揉了揉，低沉的笑声如大提琴轻奏乐曲：“这是怎么了？”

“我没什么要紧事，你干什么要停下会议出来啊？”顾篱落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在这个时候敲门了。

原来是为这事。

南宫翡笑笑道：“那怎么办？我再回去开一会儿？可是我们开会要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完了诶，该找些什么借口重新开个会呢？”

顾篱落愣了下，仰头看他：“真的开完会了？”

“骗你做什么？”南宫翡捏捏她的脸颊道，“好了，现在可以跟我说什么事了吧？”

顾篱落揉揉被他捏过的地方，迟疑着道：“阿图跟我说皇甫家那边……”

她话还没说完，南宫翡就微变了脸色，笑容渐渐收拢。

“我不是怪你，我也不想见的。”顾篱落看出他不太高兴，连忙解释道，“不管是歉意还是弥补，我都不需要，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我很反感，你帮我挡了正好。”

听完她这话，南宫翡才轻笑一声道：“我正打算，你要是敢说想见他们，还想看看他们送了多少钱多少礼，我就破例揍你一顿，看能不能打醒你的脑子。谁知道你竟然还没糊涂，可惜了。”

顾篱落白了他一眼道：“我一直都很清醒好吧。”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她是成年人，足以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负责。

不过皇甫家来这么一出，真真是侮辱了她顾篱落，也顺带侮辱了他们自己。

“不过这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顾篱落问。

“告诉你干嘛？你能高兴点？”南宫翡反问。

顾篱落摇头，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有点堵得慌。

“那为什么还要告诉你？”南宫翡反应过来，问，“怪我瞒着你处理你的事情？”

“也不是……”顾篱落低着脑袋，抠着手指头，小声道，“只是你做了什么总不让我知道，我……”

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享受着南宫翡给予的安稳和快乐，可却不清楚他究竟为自己做了多少事。

等清楚的时候，恩情债已经积累了太多，让她再也还不清。

南宫翡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伸出手近乎虔诚地捧起顾篱落的脸颊道：“落落，你有两个选择。”

“什么？”顾篱落愣住，什么两个选择？

“第一，你知道我无论为你做什么事情都是出自心甘情愿，从不需要你报答什么，所以你不必跟我说谢，更不必将这些放在心上。”南宫翡道。

“我知道啊，可是……”顾篱落刚想再说，唇上却被南宫翡的手指挡住。

他眼中似乎有什么再也藏不住的情绪，明明白白的深情让顾篱落不容错辨。

“如果你实在想谢，那我给你第二个选择。”南宫翡缓缓的，认真的，捧着她脸颊一字一句道，“试试看，喜欢我，爱上我。”

顾篱落怔住，失语不能言。

南宫翡一只手抚摸过她的眉眼和脸颊，落于她唇角，轻抚，低语：“我知道你还放不下那个人，也知道你无法立刻从过去的感情中走出来，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我愿意等，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阿翡，我……”

“嘘！”南宫翡打断她的话道，“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求一个机会，答应我，给我，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不好，好不好……”

他的声音在耳侧回荡，“好不好”三个字不停的说，如同带了魔咒，挡住了顾篱落所有拒绝的出口。

“好……”顾篱落终是道。

她欠他的，只有这一个方式可还。

听到她答应，南宫翡笑了，眼里，嘴角，心中……全都在那一瞬盛满了光。

“相信我，我会让你永远幸福，永远，守护你和柒柒。”南宫翡克制住心中的激荡，揽住她的肩膀，缓缓拥她入怀。

顾篱落靠在他胸口，心里却似甜似苦。

她相信，也知道选择南宫翡对她和女儿都是最好的决定。

可是……终有些意难平吧。

——

皇甫图跟顾篱落结束通话之后，叹了口气摇头自语道：“南宫翡这家伙，还真是将篱落保护得密不透风啊。”

“你在说什么？”

薄瑾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皇甫图一跳。

他回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的薄瑾修，干笑着道：“修哥，你怎么……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在你说南宫翡的时候。”薄瑾修看着他，不容他避开这个话题，“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听到了她的名字。

皇甫图见瞒不过去，就实话实说了。

“家里不是自作主张派了人去跟篱落道歉嘛，又装模作样送了昂贵的礼物过去，我怕篱落多想，就想着跟她打电话解释一下，结果电话打过去才发现人家根本就不知道这事。”

皇甫图撇撇嘴道：“咱们家的人……不，我估计任何想要找篱落的人，都会被南宫翡拦下仔细检查，只要有一点伤害到她的可能，南宫翡就不会让篱落看见跟知道。”

薄瑾修微抿着唇，沉默着没有接话。

皇甫图说完，见薄瑾修脸色不大好看的样子，干咳了两声道：“其实他这么做……也未必好，篱落那性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瞒着她做什么决定，所以南宫翡这样反而弄巧成拙……”

话没说完，薄瑾修就打断了他道：“不必多说了，别人的事情，不用说给我听。”

皇甫图：“……”不是你非要问的吗？

怎么又不让我说了？

薄瑾修道：“你帮我去办两件事，第一，去给琮琮寄些他的用品过去。第二，让人密切注意玿栖城那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姜灿的动向。”

“好，我知道了。”皇甫图点头应下。

薄瑾修嘱咐完这些后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周围再无其他人，他脸上那淡漠的表情才渐渐龟裂。

她过得很好。

没了他，亦过得很好。

这一切，正如他所愿。

他不悔，没什么可悔的。

薄瑾修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他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让所有的事情都回归了正确的轨道而已，南宫翡会对她们母女很好，她会很幸福。

只是为何……

只要一想到她对着南宫翡露出灿烂如花的笑容，心便跟割裂般生疼？

明明……

那样的幸福，他也可以给予。

薄瑾修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拳起又松开，依旧空空荡荡。

是他亲手放开的，终此一生，都拿不回来了。

“唔……”

薄瑾修低呼一声，抬手抚住太阳穴，脑袋突然抽痛起来，好像有一些尘封的记忆想要破土而出似的。

顾篱落在他脑海中的记忆，如同倒放的影片一样，从南宫家院子中他接住她摔倒的身影，到休息室中两人惊见……

原本应该到此为止的，他并没有过去的记忆。

“篱……小……”

薄瑾修紧紧按住自己的脑袋，那里疼得快要爆炸，可他竟一点也不想叫皇甫青。

不想皇甫青再给自己用镇定或者安抚的药物，只想就这么痛着，想试试看痛过之后，能不能拾回一些记忆碎片。

倒放的影片突然滑过长长的时间断层，然后，他看见了记忆深处的顾篱落……和自己。

“叫。”

“小……小叔……”

“小篱落……”

“瑾修，五年前那人，是你对不对？”

“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一格格，一帧帧，忽快忽慢的闪放。

有些快得让他来不及抓住，有些慢得他心痛。

“呃……”薄瑾修突然躬着身体，抱着脑袋倒在地毯上。

疼，受伤的大脑真的很疼。

可更疼的，确实胸腔里的那颗心。

“小篱落……”他紧咬着牙，低声呢喃。

泪顺着眼角滑落，横过鼻梁，滴在地毯上。

原来，他真的会后悔……

正巧来找薄瑾修的司管家听见屋子里的动静，连忙推门进来，看见薄瑾修倒在地上，忙上前扶过他。

“少爷，您怎么了？我叫青过来……”

“不用。”薄瑾修拦住他道，“不用叫，我没事。”

司管家这才注意到薄瑾修眼里的晶莹，他愣了下迟疑着问道：“少爷，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薄瑾修闭了闭眼，摇头道：“并未，只是想起一些画面而已。”

不用问，司管家就大概猜到他是想起了何人。

能让那个冷情至此的薄瑾修如此牵动情绪的，并没有几个。

司管家叹了口气道：“我先扶你起来。”

“司叔，我是不是做错了？”薄瑾修低声问。

那个从不曾怀疑过自己决定的薄瑾修，竟也会有问他自己有没有做错的一天。

司管家拍拍他的肩膀道：“少爷，你是为了保护顾小姐，她明白的。”

“可她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薄瑾修苦笑，“我失去她了。”

司管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事实如此。

骄傲如顾篱落，哪怕是知晓薄瑾修提出分手的原因，怕也不会再回头了。

“那你现在要去找她吗？”司管家道，“或许现在还来得及。”

毕竟分手没多久，如果好好说的话，说不定还有转机。

薄瑾修却摇头苦笑道：“来不及了，况且，除了这么做，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最好的保护她。”

所以，这已经是一条注定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