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后卫天望先吩咐刘定安自己删掉通话记录,然后也不唤醒他,更不下达什么指令,就让他行尸走肉般在旁边站着,自顾自的又睡了过去。
等了约莫两三个小时,旁边传来咚的一声,却是刘定安终于脱离被控制的状态,回过神来便觉得久站导致双腿发麻,一咕噜坐到地上去了。
卫天望睁开眼,也不将搭在桌子上的脚放下来,稍稍偏过脑袋看着刘定安,并不说话,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
刘定安再一次接触到卫天望,他不清楚刚才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紧张兮兮的四处检查一番,发现配枪还在,再看了看卫天望背后的手铐还拷得牢牢的,心里才长舒了口气。
这一次和卫天望的目光接触时,他发自内心的感到害怕,躲闪着不敢再看,更不敢去威胁教训卫天望,呆在这里浑身不是滋味,干脆起身急匆匆的走了。
卫天望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冷冽如冰,盘算着时间,现在大概凌晨五点了,再睡两个小时,差不多就该起来做准备了。
刘定安步伐急切的往自己办公室走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感受,内心惶惶不安,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看看表已经两个半小时过去了,刘定安心中感到极其不安,总觉得什么事情发生了,卫天望不可能光催眠而不做别的事情。
他做梦也没想到卫天望竟然会利用他的电话给通知唐朝玄预谋绑架刘伟,只是在潜意识里觉得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要发生。
趴在办公桌上,刘定安矛盾万分,早知道卫天望如此可怕,也不去招惹他了,可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就算今天把他放了,让他回去高考,恐怕回过头来他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以他的能力,若是真要暗地里用什么阴损招数来报复,当真是防不胜防。
要不然我故意制造一起什么洗脸死,躲猫猫死,让他死在局里?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卫天望的“催眠术”神不知鬼不觉,而且事发前毫无征兆,根本无力抵抗,别到时候真的撕破脸,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搭进去。
妈的,要是能抓住这家伙杀人的证据就好了,带几十个人几十条枪过去,把这丫的当场击毙了!
刘定安愤愤不平的想着,但卫天望如今在沙镇地位崇高,在县城里寻常人也不敢招惹他,他又怎么可能没事跑去杀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另一边的林若清果然彻夜未眠,儿子在高考前夜被公安局抓走了。他十二年的寒窗苦读,自己十二年的含辛茹苦,承载着母子俩共同希望的高考近在眼前,却倒在门槛前!这叫林若清如何安得下心,她对卫天望有着盲目的自信,他绝不可能触犯法律,以前那么多次都是正当防卫!一定是这样的,只能是这样的!
可他到底还是被抓走了啊!而且就算最后无罪释放,但高考还是错过了啊!
林若清的状态,被对面的矮个子一直监视着。
矮个子看得心惊肉跳,一手抓着手机举在耳边,拇指放在拨号快捷键上,另外一手又拿着对讲机,同样举在耳边。
拿手机是因为几乎每隔半个小时就得给远在燕京的老爷打一次电话,拿对讲机自然是随时准备通知伙伴出手了。
十一点的时候,矮个子第一次拨通电话汇报,“小姐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老人的声音听起来精神矍铄,“她有往窗户靠近的迹象吗?”
“没有。”
“很好,继续观察。随时汇报。”
凌晨一点半,他又一次拨通电话,“小姐关了客厅灯回房间休息去了。”
“很好,继续观察,随时汇报。”老人的精神状态比先前要差了一点,但显然还能坚持。
凌晨三点半,矮个子看着手里的手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拨通,“老爷,小姐卧室的灯又打开了,她的影子在房里晃来晃去,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焦躁了。”
这一次老人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沉吟了片刻,仿佛随着时间的推移,疲惫袭来,他的判断速度也下降了。
矮个子暗自揣测,也许在这一刻老爷脑子里正在进行非常系统全面的分析,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人能和老爷一样,仅仅通过对字言片语的现状描述以及一些简短精炼的讯息,便将局势牢牢掌控在手中。
老人疲惫的声音传来,“没问题,继续观察,随时汇报。”
没过得多久,林若清房间里的灯光又暗了下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钟的时候,林若清才突然穿着睡前的那套衣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这一夜她根本没有和衣而睡,只觉得心情一刻比一刻更焦操,看时间已经到了早上八点,眼看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终于彻底坐不住了。
她几乎歇斯底里,狂躁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宿未睡,明明已经疲惫欲死,但她却感到思维无比清晰,清晰得让她害怕,错过高考后卫天望脸上可能浮现的失望神情,在她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放。儿子那低垂的眼帘,黯淡无光的眼神,因为失落导致脸上皮肤显得暗无光彩,这种种幻想一次又一次的刺痛她的内心。
明明卫天望还在警察局里,但林若清仿佛出现幻觉,他正站在自己面前,他说着“妈,对不起。我失败了!”
林若清的眼角留下泪来,她恍恍惚惚的靠近着阳台,近了,近了,越来越近。
观察了整夜的矮个子瞳孔一缩,几乎是同时按下手机拨号键以及对讲机的接通键,先是冲着对讲机狂吼一声,“行动!小姐靠近阳台了!”
然后他又对着已经接通的手机语气急促的说道:“老爷!小姐她靠近阳台了,我怀疑她会采取极端行为!”
电话里面的老人猛的睁开朦胧的眼睛,坐在真皮椅子上的身形一下子变直,中气十足的说道:“你们错了,她不会想不开的。她想向我求助,哈哈哈哈!我终于等到今天了,这一次终于能让她回燕京了。秦冰啊秦冰,你这小女娃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啊!你们给她说,只要同意回燕京住,我就出手救卫天望!”
挂断电话的那瞬间,矮个子仿佛听到电话对面传来一阵更加激烈的狂笑声,他以为这是幻觉,家主老爷也会这样笑出声来?这……
就在此时,对讲机里面传来高个子的声音,“小姐说希望我们联系家主。”
矮个子眼神一凝,果然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整理一番心情,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平和,接通了对讲机,“家主刚才已经表态了,小姐,只要你答应回燕京生活,他就会出手。”他这话却不是说给高个子听,反倒是直接和林若清说了。
虽然早已猜到对方会提这个要求,但当回燕京这件事真正被摆在面前时,林若清依然不由得一阵恍惚,浑身一颤,软软的趴在阳台边上。
她缓缓抬起头,朝着北方望去,眼神里似有千言万语,仇恨、不甘、隐藏极深的一丝怀念,种种复杂的感情狂涌而出。
燕京,这个城市,承载了她的同年,她的青春与爱情。在她二十二岁以前,这里是她的天堂,是她一辈子也不想离开的地方。
直到那一年,她失去了一切。
天堂在一瞬间变成噩梦,幸福支离破碎,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若不是医院一张怀孕通知书将她拉了回来,也许早在十九年前她就在燕京这个充满痛苦的城市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吧。
在抚养卫天望这十八年间,林若清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回到燕京这个事情,哪怕只是在电视上看到那些熟悉的建筑,她也会揪心的痛。
如果在死和回燕京这两件事中二选一,林若清觉得自己多半会选择死。
可是今天,这个话题再次被人提起,她却鼓不起勇气去驳斥,去拒绝。
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点头,卫天望在十分钟之后便会出现在自己眼前,随后母子俩一起吃早餐,然后自己可以和其他千千万万家长一样,目送他去考场。
只需要点点头,她就能拥有这种在常人眼里理所当然而却和自己相隔万里的简单幸福。
真的要回到那里吗?林若清扪心自问,她的心又痛起来了,这种痛让她感到窒息。
但父亲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可笑之前还奢望能和他谈谈别的条件,林若清猛的意识到,除了这一条,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谈判的本钱。
在这一刻,她不得不面临这十八年来最痛苦最艰难的抉择。
答应他们,儿子便能顺利参加高考,顺利夺得状元,他说能的,就一定能的!可一旦如此,便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就不得不回到那个可怕得要吃人的地方。
不答应呢?以后我又怎么面对天望?明明我能做些事帮他的,可我却眼睁睁看着他错过了高考而袖手旁观,我一生都会活在对他的歉疚之中。也许可以补习一年,来年再考,可谁又能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次发生,而且人生又有几个一年!我怎么能为了我的一己私欲,眼睁睁看着儿子白白浪费一年的光阴!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我便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即便是他,也不会原谅我的吧!
最重要的,以天望的性格,他绝不可能选择补习一年再参加高考。我现在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比所有人都着急,在黄江中学时他便放弃学业选择写文章挣钱了,如果这次错过了,他一定会选择立刻出生社会去挣钱!
所以这次高考,是他唯一的机会。
林若清凄然一笑,其实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我只能答应啊!
“我……我……”
哪怕心里已经想得无比透彻,可当她想说出这话时,却语结了。
看着面前那下人无比期待的眼神,林若清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再想一下,”她回了房间,坐在沙发上。
那边矮个子已经扔下望远镜,下楼去买早餐去了,他买了四份,给卫天望也准备了一份,这也是无形中在增加对林若清的压力,是他的小伎俩。
林若清呆呆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脑子里又一次一团乱麻。
怎么办?我到底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