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不意神攻下襄城,自然是曾国荃彻底洗心革面的结果,不过也有一点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曾国荃战前是这么构思的,曾国荃很清楚自己之前是以保守谨慎著称,是出了名的不知变通和不会出奇制胜,所以下决心悔改的曾国荃才沿用自己之前的攻城笨办法,征调大量民夫挖掘围城壕沟,装成本性难移的愚蠢模样麻痹敌人。
曾国荃也真的没打算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偷袭其他城池,不是没考虑过,是曾国荃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玩不了那么高难度的巧妙战术,大造声势挖掘围城,真正目的也就是为了让城里的敌人以为自己不会立即起攻城。而除了效仿吴越用炸药炸开城门的战术外,曾国荃还准备了直接在城墙上挖坑埋药和地穴攻城这两个备用战术预防万一。
也连曾国荃自己也没想到计划会这么顺利,早就听说过曾铁桶挖壕沟围城的著名战术,又亲眼看到了曾国荃故技重施,清军襄城守将惠成便直接上了当,认定曾国荃不会迅起攻城,虽然没有过于的掉以轻心,却也没有急着用土石沙包堵死城门甬道,防范早在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队就已经使用过的城门爆破战术,给了曾国荃一举得手的机会。
苦味酸炸药包在城门下顺利引爆后,襄城东门立即化为齑粉,在不知道清军是否在城内安放有千斤闸的情况下,曾国荃麾下的头号猛将李臣典仍然带头杀进城内,成功率领一军冲进城内,为湘军夺取了一块至关重要的城内阵地。
再接着,虽然城上清军赶紧放下了千斤闸暂时拦住湘军的后续增援,也马上向李臣典军起疯狂反扑,然而无路可退的李臣典军却牢牢守住了阵地,坚持到了湘军的二次爆破得手,再次炸毁清军的千斤闸,等到了湘军的后军入城。
接下来的战斗湘军则是完全托了苦味酸手雷的福,每遇困难二话不说就是直接投出往常老湘军根本舍不得使用的苦味酸手雷,而襄城清军既是仓促迎敌又战斗力不高,还又是早就被吴军的苦味酸武器给打怕了的,措手不及间被不知底细的新湘军杀得大败,迅溃散杀入城池内部,新湘军则乘势穷追猛打,迅夺占了城头阵地,保护住了后军继续进城的道路。
清军守将惠成的贪生怕死也帮了曾国荃的大忙,才刚看到已经无法阻拦湘军继续入城,惠成马上就直接带着军队从北门出城逃命,结果又在城外遭到了吴军舒保部的迎头痛击,被杀得鬼哭狼嚎,死伤惨重,最后只能是四散而逃,各奔东西。吴军骑兵则乘机以整击溃,重创盘桓在吴军补给线上数月之久的清军骑兵,缴获战马无数,同时也笑纳了清军囤积在城里的无数粮食和军需物资。
事后,疏忽大意的襄城守将惠成惠将军当然成了托明阿的出气筒替罪羊,尽管自己同样也被曾国荃的计策骗过,托明阿却还是把狼狈逃回许州的惠成抽得满脸开花,骂得狗血淋头,一边打一边骂,“蠢货!废物!草包!老子以前是怎么告诉你的,吴贼的攻城战术就三个,地道炸城墙,直接挖坑炸城墙,还有就是用火药直接炸开城门!你怎么就记不住,怎么就没记性?!”
“军门恕罪,末将不是没记住你的教诲,是末将真的没想到曾国荃那个逆贼也会来这么一手。”惠成磕头如捣蒜,号哭着辩解道:“贼军进城以后,末将也带着弟兄们拼死和吴贼打巷战,可吴贼的洋手雷太厉害了,将士们实在挡不住,末将实在没办法才只好带着军队出城撤退的啊。”
“托军门你看,末将还在战场上受了伤,被吴贼的枪子打中了手。”
惠成又亮出了自己用刀戳伤的带血胳膊,企图骗取托明阿的同情,结果托明阿却是一脚把他踹了一个四脚朝天,怒吼道:“滚,滚下去等军法!那么多的粮草弹药,一下子被你丢个精光,看老子这次怎么收拾你!”
满身血污的惠成连滚带爬的跑了,托明阿也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哀叹道:“完了,襄城丢了,偃城也肯定保不住,许州马上就要变成前线了,这许州能不能保住……,唉!”
又长叹了一声,已经没有任何信心和吴军在正面战场上较量的托明阿再不言语,与同样满面忧虑的沈葆桢一起坐困愁城,一起无计可施。而过了许久后,沈葆桢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忙提醒道:“托军门,你刚才忘记问惠将军一件很重要的事了,曾国荃的贼军昨夜在战场上,有没有用吴贼的快射洋枪。”
拍了拍额头,托明阿这才赶紧又派人把正准备洗澡的惠成叫回来,向他问起曾国荃军的具体武器装备情况,结果惠成也没敢夸大,老实说了曾国荃军中并没有出现快射击针枪,只是苦味酸手雷数量太多,所以清军才挡不住。而沈葆桢听了后心中大动,忙又对托明阿说道:“托军门,既然曾国荃贼军并没有快射洋枪,舒保那个逆贼军中也没有那种难对付的快射洋枪,那我们在野战之中,并不是没有和曾国荃贼军的一战之力啊?”
托明阿有些犹豫,迟疑着说道:“光是拿鸟铳和抬枪对射的话,我们是不用怕吴贼,但是吴贼还有洋手雷和快射小炮,我们没办法克制啊?”
“洋手雷没鸟铳和抬枪打得远,我们只要别近战就行。”沈葆桢提醒道:“吴贼的快射小炮有炮弹供应的问题,我们也可以用骑兵从两翼突击解决,只要战术运用得当,我们凭借军队数量的优势,还是有希望打胜仗的。”
托明阿稍微有些动摇,可还是不敢冒这个险,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又送来了一份紧急公文,托明阿开始也没在意,顺手接过打开,然而仔细一看其中内容后,托明阿的嘴巴顿时就张得下巴差点脱臼了。沈葆桢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也凑上去同看时,顿时也傻了眼睛,过了许久后,沈葆桢还和托明阿同时吼出了一句话,“两宫皇太后圣明!我们有救了!”
“军门,出什么事了?”
还呆在堂上的惠成好奇的问,满面喜色的托明阿本想回答,沈葆桢却眼明手快,一把捂住了托明阿的嘴巴,又指了公文上的一句话,托明阿顿时醒悟,赶紧大吼道:“滚下去!这事暂时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再次赶跑了惠成后,又赶走了堂上的所有人,欣喜若狂的托明阿和沈葆桢这才商量起如何接应这批军火送到许州,先自然是要绝对保密,无论如何不能走漏任何风声,其次则是如何在吴军距离不远的情况下,安全的把这批已经从开封出南下的军火运进许州城中。
派遣重兵北上赶往开封迎接这批军火这个办法最先被托明阿和沈葆桢一致否决——吴军斥候和细作不是傻子,不可能察觉不到清军的这一大规模行动,曾国荃更不是傻子,看到许州清军这么大张旗鼓的北上迎接军需物资,不会生出疑心才怪,到时候曾国荃军如果全力拦截,俄国援助满清朝廷的军火弹药搞不好就得变成援助吴越的了。
不动声色,假装这批军火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物资,外松内紧的把这批军火送到前线,无疑是托明阿和沈葆桢的最好选择。然而这其中又有一个危险问题,就是已经攻下了襄城的吴军直接进兵许州,那这批军火照样很难安全送到许州城中,仍然随时有可能遭到吴军的拦截。
“要不,我带着主力先回开封,在那里把洋枪洋炮先装备上,然后再回许州来如何?”
托明阿一度打起这样的主意,可是沈葆桢却马上提醒道:“那许州怎么办?你把主力带到了开封,曾国荃能不乘机攻打许州城?到时候我们在许州城里囤积的粮草军需怎么办?我们还怎么继续以许州为前进基地,袭扰吴贼军队的粮道?”
不能出兵接应,又不能返回开封换装,直接送来又太危险,互相矛盾之下,托明阿难免有些为难。好在沈葆桢的主意多,突然灵机一动,忙说道:“要不这样,我们来一个调虎离山,骗曾国荃那个逆贼先去打郾城,让郾城那边坚持住几天,然后我们的军火就可以乘机放心送进许州城了。”
“那怎么才能调虎离山?”托明阿赶紧问道。
“叫郾城知县庞交赞暗中联络曾国荃逆贼,声称要把郾城城池献给贼军。”沈葆桢答道:“我们的郾城驻军一直威胁着吴贼粮道,曾国荃逆贼见有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不会错过,只要他带着贼军主力去了许州正南面的郾城战场,我们就再不用担心军火在路上的安全问题了。”
托明阿还算有点头脑,听了沈葆桢的建议虽然觉得可行,却并没有急着同意,推演了一下步骤之后,托明阿还现了一个危险问题,忙说道:“幼丹,你的办法虽然不错,但是你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曾国荃那个逆贼带着贼军到了郾城之后,如果迟迟不见庞交赞按照约定打开城门,同时他的细作又现我们有补给队正在南下,他会不会生出疑心,怀疑这是我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有这个可能,不过没关系。”沈葆桢说道:“让庞交赞尽量把曾国荃贼军暂时稳住两天,然后叫武庆把庞交赞押到郾城城头示众,就说庞交赞献城的事已经被他现,要曾国荃别做迅拿下郾城的白日梦。如此一来,曾国荃不但不会生疑,还一定会全力攻打郾城,更不理会我们的辎重队。”
“幼丹妙计,就这么办!”托明阿鼓掌叫好,当场决定采纳此计调虎离山,同时也立即付诸实行……
…………
该来看看曾国荃这边的情况了,突出奇兵拿下襄城之后,曾国荃并没有急着决定下一个进攻目标,还是在把贴榜安民和清点战利品等事做完之后,曾国荃才和军中众将及友军领舒保坐了下来讨论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讨论的结果绝对能让沈葆桢和托明阿偷笑,不管是蒋益澧、朱洪章等湘军老人,还是舒保和木拉奇这两个铁了心给吴越当帮凶走狗的满蒙将领,都一致认为应该先打郾城,剪除托明阿的两翼之军,然后再进取许州。
惟有曾国荃觉得不应该先打郾城,指出道:“郾城的敌人是弱,但毕竟有居高临下的优势,我们正面强攻很难拿下,同时郾城知道了襄城这边的情况后,也肯定会汲取教训,我们再想象打襄城一样轻松拿下郾城绝不可能。就算强攻拿下,弹药武器也肯定会消耗不少,时间也得耽搁,另外还注定没有多少好处可捞。”
“但我们如果先打许州,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曾国荃继续分析道:“许州是河南乱党军队的巢穴所在,城里的粮草辎重肯定不会少,打下来了这些东西当然都是我们的。另外我们这时候武器弹药还比较充足,现在打许州最有把握,如果先打郾城战事不顺,消耗的弹药过多,我们再想掉过头来打许州,搞不好弹药就会出现问题了。”
“还有很关键的一点,我们先打郾城,许州贼军定然不会救援,因为郾城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十分重要,随时都可以放弃,城里的贼军也是以骑兵居多,逃跑容易,乱党军队用不着担心损失过大。但我们如果先打许州,郾城贼军就很有可能会出现全力救援,因为那里是他们的老巢,托明阿那个逆贼也在许州城里,他们不能不救。”
说到这,曾国荃微微一笑,冲舒保说道:“舒将军,到时候你想找武庆野战报仇,机会不就来了?”
舒保拍案叫好,当即同意先打许州,那边蒋益澧和朱洪章等湘军老人则是啧啧称奇,都向曾国荃好奇问道:“九帅,啥时候你变得这么擅长分析敌人的心思了,这不想以前的你啊?”
“说了也不怕你们笑话,跟我侄子吴大帅学的。”曾国荃苦笑说道:“我在老家闲居的时候,一直都在钻研吴大帅的用兵战术,现他之所以百战不败,并不是完全仰仗洋枪洋炮,是他打仗最喜欢用脑子,尤其擅长揣摩和分析敌人的心思,经常能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还没开打就抢占上风,比我这个只会用笨办法打仗的九叔不知道强出多少。所以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我再有带兵打仗的机会,就一定得向我侄子学,不能再学我兄长那一套。”
蒋益澧和朱洪章等人大笑,都说应该如此,然后蒋益澧又笑着说道:“九帅,既然你铁了心不耻下问,向你侄子吴大帅学习,那你能不能再想个什么办法,再给许州的乱党军队来一个惊喜,也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有那么容易?”
还是很不习惯这一套的曾国荃摇头,不过无意中看到舒保那张憨厚的脸庞时,曾国荃却又心中突然一动,忙说道:“舒保将军,要不请你帮个忙,在你的军中宣布一个假的作战计划,看看能不能调虎离山,骗得托明阿调遣许州驻军去增援郾城,让我们打许州时可以容易一些。”
“什么假的作战计划?”舒保赶紧问道。
“就说我们准备先打郾城,然后再打许州。”曾国荃说道:“只不过我们担心许州乱党军队会乘机偷袭我们背后,所以我们要走繁城镇这条大路,先在繁城镇建立一座营垒防范许州乱党军队,然后再走大路南下去打郾城。如此一来,说不定托明阿就会抢先派出军队去增援郾城,让我们收到调虎离山的效果。”
“没问题。”舒保拍着胸口说道:“我回去就在军队里公布这个假消息,让那些被乱党军队收买的狗杂种去告密,引托明阿那个狗贼先派兵去增援郾城。”
保证完了,舒保还又主动说道:“九将军,要不这样,我们干脆装象点,反正我的军队骑兵多跑得快,我们一起到了繁城镇以后,你假装在繁城修建营垒,我真的带着骑兵南下,假装为你开路,然后到了晚上,你突然带着军队北上去许州,我也马上回头来追你。”
“这么一来,许州的乱党军队就算对我们走繁城这条路有什么怀疑,看到我先南下后,也肯定会相信我们真要去打郾城,判断失误露出破绽,给我们更好的奇袭机会,起码拔除许州乱党军队的外围屏障工事要容易许多!”
曾国荃和蒋益澧等湘军将领一听叫好,当即采纳,也马上着手布置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