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停住，朝向自己费力走来的老人点了点头，“杰理，好久不见。”

.....

一座美丽的公园前，有三两孩童在乐呵呵的追逐嬉戏，他们的头上同样镶嵌着最新晶片，孩童周围并无大人照料，因为盖亚被母机覆盖，犯罪率极少。

“麦克先生，一千年了，你还是当年模样，身躯能量澎湃有活力。而我就算花尽一生财富，也阻止不了自身的衰竭，如今连芯片都取下，身躯能替换，但灵魂意识却不能重燃，我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下一刻死去都不意外。”

杰理老人颤颤巍巍的坐下，脸色有点唏嘘，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见到当时给年少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他并没有问为何麦克先生这么久了，还是年轻的状态，就如同千年时光只是一瞬。

姜平坐在公园中的悬浮空椅上，他看向杰理，已经能看到他的死线，身躯内部的能量在不可阻止的溃散，最重要的结晶敌不过时光轮转，就如同古树树轮一般，留下了时光的痕迹，他的意识涣散，记忆力退散，斩去了诸多无用记忆，没想到一千年后，竟然还能一眼就认清自己。

“你并没有子嗣吗？”姜平突然问道。

杰理摇了摇头，不复当年的盛气凌人，而是缓缓说道：“我之一生，都在追逐真理，一路上遇到过心仪的对象，但最终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在一起。说起来，我的一生过得也许不是很精彩，但起码无悔。

我也早就签下《结晶捐献书》，算是我死后对社会做得最后贡献吧。”

“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亲眼看着亚特兰蒂斯文明一步步成长，渐渐征服双月，在上面建造基地，阻止它们汇合。组成庞大的太空舰队，殖民外太空，改善母星。但我还是有最后一个疑惑，希望，今天您能为我解答。”杰理转头困惑的问道。

“但说无妨。”姜平轻轻颔首。

“亚特兰蒂斯文明发展到现在，科技不断发达，寿命也在不断延长，一位位神级生物诞生，民众们幸福而又富有智慧。这一切都往好的发展方向，但我在晚年时却注意到，我们的物质与精神建设并不搭配。”

这个问题显然困扰了杰理很久，他的晚年从一线科研中退出，反而研究其社会文明精神学，这让他的同伴惊愕。怀疑莫非科学的尽头真是神学？否则，为何又如此多的高深科学家，最后都开始研究起神了。

神，不过是一种进化后的超级生物。这不是达成了共识吗？他们亚特兰蒂斯人也有成神，但也就这样，面对弑神武器同样会死去。真神，不过是进化尽头的超级生物罢了。

杰理困惑的看向姜平，寻求答案的问道：“如果一个文明，物质不断发展，强大，但精神建设却不被重视，最后会怎么样？可能重蹈覆辙，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吗？”

姜平斟酌了一会，想起自己创世后见证一个个文明的兴衰毁灭，他回答道：“以我的眼光来看，文明的精神建设同样重要，一个个伟大文明很大一部分，最后不是死在外敌手里，而是死在自己手上。

强大的国家，往往不是亡于外敌，而是内患。当年第一代宇宙文明艾凡，同样前途无限，最后却全族娱乐至死，妄想一步登天，放弃了基层的艰苦奋斗。致使最后文明覆灭。”

“亚特兰蒂斯文明与艾凡人不同，我们充满朝气，富有智慧的科研人员在社会中地位很高，每年两大政体，都投入大笔资金支持科研和社会福利。最重要的就是生产力，目前正开发太空的我们，并不缺少物资。

而我们的制度民主而又有流动性，知识平等。一切都考自己的智慧去奋斗，这样的话，亚特兰蒂斯文明也可能毁于自己手上吗？”杰理继续问道，“我曾向上层写信，在知识灌输的过程中，设下关于【敬畏】的讯息，可惜影响太大。

无论是光之国，还是大西洋联邦，都担心会借此拉开记忆洗脑的帷幕，明令禁止。如今亚特兰蒂斯人对一切都抱着好奇探索之心，已经开始研究神之禁区，我担心总有一天会惹出祸端。”

“未来只掌握在自己手里，无论是个人还是文明，亚特兰蒂斯的未来，你看不透，我也看不透，神也看不透。与其担忧这个，还不如好好把握现在，我觉得你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而是为自己找个好归处。”

姜平起身，不在谈论这个话题，他转头看着不复当年精气神的杰理，“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了吧？”

杰理点了点头，苦笑着说：“我这一生无悔，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只能无聊的思考这个问题。目前我们突破至神级的族人已经能活到九千年，你觉得最后我们能不能永生？”

死亡，生物永恒的恐惧。永生，生物永恒的追求。

“永生的道路上，伴随着种种艰难与危险。现在只是一个开始，没有你想象中这么简单。”姜平迈步开始走向远方。并不是神躯保持火力就能一直活下去，这个星球，这个宇宙同样会铲除寄生虫般的永生生物。

后方的杰理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似乎想问询麦克的身份，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三天后，杰理与世长逝，身躯崩溃化光点消散，一道纯粹的长虹越天而去，参加他葬礼的只有昔日老迈的同事，并没有亲属。最终他还是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去世了，临死前他都未向他人提及关于遇见一位神秘先生的事。

“欢迎您，麦克先生。”

大变模样的宏大图书馆内，一位在光人看来，长相甜美的咨询员亲切的弯下腰，姜平跨步走进，图书馆变大了，但人流量也更少了，依稀间才有一两位光人在玻璃书架中穿梭。

“你是第几代虚拟咨询员了。”姜平好奇问道，这位美丽的女咨询员依稀间有当年那位女子的模样。

一阵光华闪过，这位虚拟光人回答道：“按照千年前计算的话，我已经是第三十三代虚拟机器人，先生你需要找寻什么资料？”

“多谢，我随便逛逛。”姜平摆了摆手，踏步穿梭于书架间。

见此，这位女咨询员微微欠身，化为无数光点消散...

漫步于时光积累的知识下，姜平一边走一边看，亚特兰蒂斯的光能文明的确发展的很好，很多科技他都想带回现实中，帮自己做家务，但想想太浪费，还是放下心思。

抬头看天，深邃的星空中，一艘艘亚特兰蒂斯的战舰在静静航行着，他们携带亚特兰蒂斯文明的种子和基因库，寻找合适星系投下。

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太危险了，尽管觉得自己把母星改造的安全无比，征服了双月，但第三纪元毁灭的原因，他们还是没找到，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亚特兰蒂斯开始了满宇宙播撒种子的宏伟计划。

盖亚海洋深处的一座光之金字塔内，此时由无数光点穿梭汇聚的巨大光球前，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每一位镶嵌的晶片都是最先进顶尖的，每一位都是家喻户晓的明星科学家。

“母机，捕抓到x-z星系的那缕波动了吗？能否追溯到源头？”其中一位宇宙学家紧张的问道。

巨大的光球闪梭，浮现出一位面貌绝美的光之女神，她睁开深邃的双眼，回答道：

“虽已捕抓到波动，但还是追溯不了源头。另外最久前发射的那枚【探索者】光子已到了九千光年外，与母机的联系越来越难，似乎最近它运行的轨迹重复了，如同遇到一层不能摸透的时空之墙。”

众人听得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还追溯不到莫名波动灾难的源头，不能避免第三纪元毁灭的原因。喜的是宇宙探测有巨大突破。

“难道离我们这九千光年外的就是宇宙边缘？”

亚特兰蒂斯人们面面相觑，总觉得想的有点简单，著名的耶尔学者淡然说道：“我们的宇宙只有这么小吗？我不相信，终究是现在的科技水平太差了，日后我们总能真正探测到宇宙边缘。”

“当年名为【创世神】的存在曾说宇宙的真相就饱含在宇宙多大的问题里，你们觉得宇宙中经常发生的时空潮汐会不会也在其中？万理相通？”另一位大胆的科学家猜测道。

“你说的话之前也有人猜测过，甚至他还写过论文。”耶尔学者对光脑说道：“调出达尔文的《缸中宇宙》论文。”

唰。

光脑光点流转，无数讯息闪过，一道道字符浮现在空中，有些学者没看过的赶紧聚精会神的看向空中。

“这，这真是异想天开的构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看科幻小说。竟然猜想我们的宇宙可能是在一个营养缸中，我们得到的信息反馈都是外界传送过来的信号，这也能解释星空中为何又如此多的虚假星光在。”

众人看得哑然，人才还是多，什么构思都能想的出来，但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证明。

“这个想法就如同设想我们是小说中，电影里的人物一般，是被一位高维生命构想出一般，太过虚拟扯淡了。”一位严肃学者皱眉否定道：“完全无法证明的构思就是单纯的幻想罢了。

把精力放在这方面，太过浪费。有这个时间的话，还不如研究其他方向。”

“不一定，也许我们不能证明自己是否是他人的一场大梦，但我们可以研究自己是否处在高维时空的某个器皿之中，当年伟大的《穿梭到时光尽头》计划，我们证明了神的存在。

如今主流思想，就是光之创世神是高维生物，对于他来说，可能我们的时间只是一个闭环，甚至我们猜测只要他需要，都可以任意挑拨时空，出现在不同的时空点中。”

“你想说什么？”严肃学者皱眉问道。

“我们不是有两件圣物吗？知识圣碑据说是一位第一纪元的先知所留下，根据上面内容，艾凡文明才崛起，最后战胜原来的霸主暴龙，一举成为盖亚第一智慧文明。

而光之创世神的雕像，据说是神启托梦之后，艾凡人才锻造出的，按理来说，只是普通凡物，但不知是否受了太多人精神力的信仰，由凡超神，生物的心之力真是匪夷所思。”说到这，耶尔学者忍不住感慨道。

其他人也点了点头，这么多年研究，最大的究极问题，除了宇宙的深邃，那就是每个人都拥有，却绝难开发的心灵力量，它超越一切，能爆发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摆脱物理、宇宙法则。

“跃迁进化都是心灵之力爆发而产生的奇迹，如果不是这道难题太过难解，我们必要把心灵研究透彻。”

另一位学者感慨，这是一个丝毫不比宇宙真相差的究极问题，甚至有人猜测微观玄乎的心灵也许有超脱宇宙的伟力，比宇宙的真相更难研究。

耶尔学者继续说道：“也许两件圣物有联系，那位神秘的艾凡先知是否又是一位不在我们这片宇宙的高维生命呢？”

还是要把重点放在研究圣物上面吗，但这么多年来，计算力不断升级，还是没发现更多的讯息，正当众人皱眉困惑时，突然母机光芒闪烁，一道异常的数据流飘过。

“先生们，我这里有一条异常数据需要你们审批。”

“这、这是？”看着投影在空中的视频，众人沉默了。

※※※※※※

“亚特兰蒂斯文明在停滞与突破间缓缓前进，越是深入研究需要熬好的时间也更多。下一次的科技大爆发，估计需要万年之后，在下一次可能更久。”

回到家中的姜平伸了个懒腰，目前看来，亚特兰蒂斯文明尽管有点小瑕疵，但进化的大方向还是没问题的，他们的文明充满危机感，不断前进前进，这一点与娱乐至死，自诩为宇宙最先一批文明生物的艾凡人不同。

也和喜欢与大自然完美融合，懒洋洋飘在海洋中晒太阳的咸鱼树人文明也不一样，他们是光，追逐时空，探索宇宙真相。

“加速时间，我倒是要看看亚特兰蒂斯文明最后能发展到那个地步，能不能制造出我想要的超级光脑，如：宇宙之主。他们又会何时召唤我呢？”

姜平站立于鱼缸面前，轻轻伸出手指挑拨水面，如同一根搅动混沌海的天之柱般，不断加快小宇宙的时空，十倍，百倍，千倍，万倍.....

小宇宙还在不断加速，繁盛的亚特兰蒂斯文明史飞速在姜平双眼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