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分钟后,为首的油漆工望着装点一新的农舍,满意地点头,招呼手下离开。
看守这间屋子的士兵根本没注意到,他手里的油漆桶多了一个,同时他的长柄刷子不见了。
那油漆桶里自然是奥多利克那两名“小弟”的军装,以及三人的工匠服装,而“长柄刷子”则留在了阁楼上。
油漆工们离开这片区域时,一名法兰西卫队的军官又拦住他们,检查了证件,并清点人数。
来时8个人,离开时仍是8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军官点头示意,让手下放行。他就算盘查得再细致,也不可能去跟把守每一间农舍的士兵核对油漆工的情况。
第二天清晨,太阳光斜照在巴黎郊外宽敞的大道上,气温暖和得都有点儿不像是冬天了。
几辆做工考究的白色马车在十多名骑兵的簇拥下,从南面缓缓驶来。
中间那辆马车上,两西西里公主路易莎·玛丽亚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有些紧张地看着车窗外。
这还没到巴黎,她就被深深地震撼了——“国王大道”宽敞得不像话,路两旁的房屋一个比一个精致、漂亮,似乎巴黎周围住的全都是贵族。【注1】
然而,最让她紧张的,还是将要见到的那位被称作“神眷之子”的法兰西王太子。
据说,他今年刚十四岁,比自己还小一岁,但却已学完了巴黎大学的课程,还成功主持了巴黎警务改革,现在甚至在担任法兰西的财政大臣助理。
这简直已经不能单用天才来形容了!她也在学大学数学,深知那些东西有多难,更了解过国家政务有多麻烦,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听说王太子还继承了其母亲的外貌,长相非常英俊,一头微卷的金发,星光闪耀的蓝色眼眸和如同古希腊雕像般比例完美的脸型。凡尔赛宫的女孩儿们只要能跟他说上一句话,就会兴奋好几个月。
玛丽亚公主一想到这么优秀的王太子或许会成为自己的未婚夫,心脏顿时“怦怦”狂跳起来。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马车突然缓缓停下。坐在她对面的两西西里驻法国大使蒂莫西忙低声提醒道:“殿下,应该是王太子殿下来迎接您了。”
玛丽亚公主忙收敛思绪,低头检查了一下衣着,而后挺直后背,露出礼貌而端庄的微笑。
蒂莫西先下车打开了车门。
玛丽亚沿着木质阶梯下了马车,从一众恭敬垂首的侍从之间盈盈走过。抬眼间,她忽然看到一名身着墨蓝色厚绒质外套,白色长裤,头戴三角帽的俊朗少年,正微笑望向自己。
那脸庞上优雅的弧线,使人沉迷的双眼,令她的脑袋瞬间空白了半秒。她敢发誓,向自己描述王太子样貌的人,连他十分之一的英俊都没能说出来。
玛丽亚有些晕晕乎乎地上前,不敢直视王太子的目光,慌忙拎起裙摆,认真地屈膝行礼,夹着嗓音道:“很高兴见到您,王太子殿下。您能来这么远的地方接我,令我感到万分荣幸。”
约瑟夫忙微笑抚胸还礼:“这是我应该做的,美丽的公主殿下。欢迎您来到巴黎。”
他按照传统礼仪,和公主贴脸拥抱了一下。嗯,腰肢很细,皮肤细腻而光滑,胸前……
咳!约瑟夫忙在心里打断了念头,人家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自己这是想什么呢?
礼毕,他后退了两步,朝着公主的马车示意:“公主殿下,我会在前面为您引路。国王和王后陛下已在凡尔赛宫设宴,正等着您呢。”
又客气了一番之后,约瑟夫转头回到自己的车上,吩咐车队返回凡尔赛宫。
玛丽亚见他没邀请自己同乘一辆车,当下有些失落,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竞争对手——托斯卡纳的女大公,克莱门蒂妮。
四周的鼓、号声响起,那是车队要启行的信号。她忙悻悻地上了自己的马车,心中惆怅:难道王太子殿下更喜欢克莱门蒂妮?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竞争得过她。
……
距离约瑟夫迎接玛丽亚公主的位置一法里外的农舍里,奥多利克隐约听到了长号的声响,当即揉捏起酸麻的胳膊腿来——他和两名“小弟”在这里足足窝了一整晚。
片刻,一身农夫打扮的奥多利克小心地从柜子里钻了出来,探头朝阁楼下张望,立刻就看到把守这里的士兵正倚在门框上昏昏欲睡。
他抄起床下早已备好的短棍,蹑手蹑脚地下了阁楼,准确地敲在士兵的脑袋上。后者立刻晕了过去。
奥多利克随即抽出一柄短刀,丢给跟来的秃头,朝倒在地上的士兵比了个切割的动作。
秃头立刻毫不犹豫地捅死了士兵,而后将尸体拖入屋内——杀人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喝杯酒那么容易。
奥多利克则返回阁楼,从床下翻出长柄刷子,拨开刷柄上裹着的布,露出里面的枪管。接着,他又拆掉鼓囊囊的刷头,里面是木制的枪托。
很快,一支英国造的褐贝丝1742式燧发枪就出现在他手中。
他从刷柄的另一端找出火药和铅弹,利索地装入枪口,将火枪塞给了红发“手下”,吩咐道:“等会儿运黄金的马车过来了,你就朝那边开枪。”
“啊?”红发男望向远处的道路,纳闷道,“老大,这么远恐怕打不中吧……”
“蠢货,我们只是放风的。让你开枪是提醒咱们的人,可以动手了。”
奥多利克说着,伏身取出床下的一支锯掉枪托的法制短马枪——这是油漆工装在桶里带进来的——同样装好弹药,交给秃头男:“你也一起放枪。”
“交给我们了,老大!”两个匪徒一想到随意放两枪就能拿到七八千里弗,皆是对能加入莱克维帮庆幸不已。
接着,奥多利克捡起刚才死去的士兵的沙勒维尔燧发枪,再从尸体上搜出火药和枪弹,而后检查枪膛,发现里面已经装好了弹药,又不厌其烦地将火药倒出来,再重新装填。
在农舍阁楼的窗口旁,奥多利克的望远镜中出现了白色的马车。驾车的车夫他很熟悉——都是王太子殿下的人,经常见面的。
奥多利克当即让两名手下来到窗边,自己则退后几步,高声道:“开枪!”
两名匪徒还沉浸在莱克维帮已掌控全局的遐想之中,立刻毫不犹豫地朝远处的马车开火。
寂静的巴黎远郊突然爆出了两声轰鸣,吓得旁边林中的鸟儿呼啦啦飞上了半空。
附近的法兰西卫队从军官到士兵,都如同被人抽了一嘴巴,立刻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以确定枪声的源头。
贝松瓦尔更是脸色煞白,额头上青筋暴起,转身对传令官声嘶力竭地吼道:“鸣号,快鸣号!让王太子的车队掉头!”
“都愣着干什么!保护王太子和公主殿下!快!”
“巴尔塔萨、克罗埃,带伱们的人给我搜!”说着,他自己也拔出了手枪,来回扫视,“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法兰西卫队军官已开始指挥士兵,朝发出枪声的方向胡乱射击,企图压制图谋不轨者的火力。
农舍里,秃头男听到枪声此起彼伏,满以为是自己人开始动手了,忙转身讨好地问奥多利克:“老大,您看这样就行了吗?”
后者却是淡然一笑,将他拉到阁楼中间,自己站在窗口方向,手里的沙勒维尔燧发枪突然喷出火舌。
毫无防备的秃头的胸口上赫然出现一个血洞。整个人被弹丸巨大的推力向后掀翻,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已经断了气。
奥多利克先前特意减少了火药量,所以中枪的躯体并未被击碎,很难看出是近距离中枪的样子。
窗旁的红发男子被这一幕惊得呆了一瞬,而奥多利克却毫不迟疑地一枪托砸在他肚子上,趁他弯腰的机会,又狠狠敲中了他后脑。
奥多利克不顾外面噼里啪啦的枪声,冷静地给沙勒维尔装填弹药,接着将晕死过去的红发男拖到阁楼的立柱旁,退后几步,朝他的咽喉开了一枪。
做完这些,奥多利克环视房间,没发现什么遗漏,立刻抓起之前已经收拾好的长柄刷的残骸,又将沙勒维尔塞还给死去的法兰西卫队士兵,自己则从农舍后门跑了出去。
来到数十步外的小树林,他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之前的王太子卫队服饰,匆匆掩埋了长柄刷的残骸,便蹲在一棵树后,开始紧张的等待。
就在第一声枪响的同时,克索德用力勒住军马,挥手高声大喊:“都不要乱!所有人聚集在王太子和公主的车旁,谨防有人偷袭!”
法兰西卫队的人已是六神无主,闻言立刻照办,足有百余人将约瑟夫和两西西里公主的马车围在了中间。
当农舍方向的第三声枪响出现,克索德朝手下的军官使了个眼色,大声道:“克莱蒙特,在那边!带人去抓住刺客!”
“是!”克莱蒙特一拨马缰,挥手道,“三队,跟我来!”
随即,在法兰西卫队官兵震惊而钦佩的目光中,二十多名王太子亲卫朝远处的农舍冲了过去。
贝松瓦尔这边,直到远处传来第四声枪响,才终于确定了袭击者的准确位置,当即用手枪一指农舍:“在那儿!阿德里昂,带人过去!”
“是!”
克莱蒙特带着三队的人,似乎是没找准方向,先是斜斜地跑向农舍不远处的小树林,绕了一小圈之后,才“恍然大悟”般转头,重新朝农舍冲去。
而在他们从林边经过的瞬间,奥多利克几步冲了过来,接过队友递来的燧发枪背在肩上,融入了队伍之中。
实际上,此时的郊外荒地上,因为连续的火枪射击,已到处都是硝烟弥漫,就算他直接跑回约瑟夫那边,估计都不一定有法兰西卫队的人能看到。
克莱蒙特故意让手下缓了缓,等法兰西卫队的人率先围住农舍,这才装作火急火燎状,也跟了过来。
法兰西卫队的军官阿德里昂正犹豫着是要直接冲进去,还是先火力压制一拨,就听到克莱蒙特喊道:“胆小鬼!你们是想等他们再朝王太子殿下开枪吗?!”
阿德里昂一个激灵,忙抽出佩剑,朝农舍一挥:“冲进去!抓住刺客!”
法兰西卫队的人立刻涌了上去,首先就看到看守农舍的士兵死在地上。有人紧张地朝阁楼上放了一通枪,这才小心翼翼地登上楼梯。
另一边,约瑟夫听到枪响之后,立刻从里面锁死了马车的门——这非常合理,遇到有人袭击,首先得防备刺客冲进车厢。
接着,他和埃芒飞快地将马车车门、墙壁、木桌等位置的蜡封扣掉,蜡块全都装进衣袋里。
埃芒从座椅下取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木头碎片抛洒在车里,最后将一枚扁了的铅弹用力嵌入马车另一侧的墙壁上的破损处。
此时,马车看上去有两个破洞,分别在车门和木桌上。在另一侧的车厢壁上,嵌着一枚铅弹,而车里到处都是碎木片。
很显然,刚才有一颗子弹射中了马车。
随后,约瑟夫将手臂伸向埃芒,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来吧。”
后者从小腿处抽出一柄短剑,沉声道:“殿下,很抱歉。”
说着,他剑光闪过,约瑟夫右侧上臂便已出现了一道血痕。他随即感到一阵钻心的痛。
埃芒收起剑,捡起车厢里一块看起来很锋利的木头碎片,又从衣袋里摸出装着鸡血的羊肚,轻轻刺破。
鸡血立刻沾在了木片上,看起来就像是这个木片崩飞时,划破了约瑟夫的胳膊一般。
埃芒又将一些血洒在车厢里,收好羊肚,这才用极为焦急的语气朝车外放声大喊:“哦,天主啊!王太子中枪了!
“医生!快叫医生来!”
撕心裂肺的喊声飘出去上百米远,所有听到的人无不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尤其是贝松瓦尔,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险些没从马上一头载下来。
跟在后面的公主的马车里,玛丽亚公主听说王太子中枪,吓得花容失色,眼泪“唰”地涌了出来。
【注1】国王大道:是指由法国政府出资特别加宽的道路,相当于18世纪的高速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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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