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璟是好奇的。
之前大理寺审案之时他虽然没在场,可是当时发生的事情这两日已经传遍了整个京中,更何况那日正德帝亲审,左相当堂被抓,朝中众臣人心惶惶,被牵连之人更是无数,这种事情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当日在大理寺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如今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容璟又怎会不知?
他虽然早就猜到薛柔是想借魏世杰的事情,去扳倒魏坚,只是他却没想到,薛柔真的只是单单弄倒了魏坚就收了手。
“你是觉得,当日大理寺堂上有那么多百姓为证,我应该让子衍借由冯家的口,将当年殷家的事情说出来,就能像水灾旧案一样,以民势胁迫正德帝不得不重审?”薛柔将手中的香料浇蜜蜡封存,这才淡淡看向容璟。
“难道不是?冯铖郎不过是个工部尚书,所做所为也不过是官职之下当做的,他蒙冤被害尚且能够引发民愤,以形势胁迫正德帝将魏坚拿下,更何况是殷家,当初殷家和霍家共同打下天下,这大周原本有一半江山都该是殷家的,更何况殷家护佑大周数百年,殷家之人为相时普济天下,这种恩情和积累下来的威望又岂是冯家能比的,若是当时借由郎子衍的口将此事引出来,那么多人为证,正德帝又怎能推脱?”容璟皱眉道,他总觉得以柔柔的性情,不该放过那般好的机会。
毕竟临泰乡的事情不可能再来第二回,能够引得百姓之怒,借由民愤申冤的机会并不太多,况且正德帝若有了防备之心,下一次就算再有这等机会,怕也寻不到如此好的天时地利了。
谁知道他话说完之后,薛柔嘴边却是勾起嘲讽弧度,眼底是说不出的莫名。
“你以为魏坚在大理寺被抓,当真是民势所迫?”
容璟神情微怔,不是为民势所迫,正德帝怎会突然下命当堂拿下堂堂一国左相?这其中所造成的影响可并非小事……可是他看着薛柔脸上的淡讽,心中突然一动,脱口道:“你是说,正德帝早就知道此次大理寺堂审是针对魏坚的局,而之前他在大理寺的一番作态不过是为了顺水推舟了结魏坚?他早知道魏坚和荣阳王暗中勾结的事情?”
“他知不知道是我们设下的局我不清楚,但是他早有心处置魏坚是肯定的,否则他又怎可能单凭一本账册就草率的定了魏坚的罪,要知道,魏坚表面上可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之臣’?”
薛柔将手中的香料用蜜蜡封存起来,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嘲讽。
若是之前她还只是怀疑正德帝早就知道魏坚和荣阳王的事情的话,此时她几乎已经能够肯定,正德帝分明早就知道了魏坚和荣阳王有所瓜葛,更是知道魏坚是荣阳王埋在他身边的钉子,否则他不会那么容易就在大理寺堂上顺水推舟,单单只凭借一本账册,和郎子衍寥寥数语就定了魏坚的罪,而且事后更是想要借郎子衍的手除去魏坚。
正德帝明知道郎子衍是冯铖郎之子,和魏坚有杀父灭族之仇,必定不会放过魏坚,也不会放过与当年之事有所牵连之人,魏坚当年贪墨下来的银两足有近百万两,如此巨款去了何处,恐怕正德帝心知肚明,他却还刻意让郎子衍继续审理此案,不过就是想要借郎子衍的手将荣阳王等人也牵扯进来。
若是郎子衍当真是为了复仇不顾一切之人,正德帝只需要提前布好一些线索,郎子衍就必定会顺着所有的线索找上魏坚身后之人,正德帝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荣阳王也牵扯进贪污案中之来,到时候就算荣阳王有军队支持,可一个能吞食百姓血肉,视天下臣民于无物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同一个圣明仁爱的君主,争夺帝王之位置?
容璟摸摸下巴,“那这和殷家又有何关系?”
薛柔淡淡道:“你也说了,这大周天下是殷、霍两家共同打下的,原本有一半的江山是殷家的,历代皇帝又有几人真正甘愿与人同治天下,共享手中权柄?更何况正德帝的皇位本就是杀了‘叛国通敌,弑杀先帝’的殷家,和原本该继承皇位的安王才换来的,他是踩着殷家和安王的尸骨上位,若此时被天下人知道,当年殷家是被冤的,安王也根本就就没有谋逆弑父,你觉得正德帝这皇位还坐得稳吗?”
薛柔放下手中香料,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神色悠远,眼底却是寒凉道,“那日大理寺中百姓是多,恰好魏坚被抓也是正德帝希望看到的,所以他才会顺势而为,以平民怨和替冯铖郎昭雪为借口,将魏坚打入天牢,可若当时郎子衍真的借冯家的口替殷家喊冤,还拿出证据证明当年之事乃是冤案,届时那个被天下人唾弃,为天下人不耻的人换成了正德帝自己,别说什么世袭忠义候了,恐怕郎子衍连同大理寺里里外外数百人早就没了性命。”
皇权虽然强盛,却也不抵百姓众口铄金,就算是正德帝也不想面对天下悠悠众口,若是郎子衍当场揭穿当年殷家之事,以当时在大理寺的情形,必定不出三日便会传遍天下,到时候面对天下百姓的愤怒,面对朝臣的质疑,面对那些曾受殷家恩惠,后冤枉了殷家之人的愧疚,他霍建成根本承担不起后果。
百姓之敬可以兴天下,可百姓之怒却也能亡天下。
正德帝不敢去赌,他也赌不起。
更何况当年他为了皇位,能亲手灭了殷氏一族,血洗皇宫,杀了一众皇亲,踩着累累白骨上位,如今又怎会让能威胁他皇位之事暴露于天下?
所以以正德帝狠绝的性情,若是当时郎子衍真的开了口,将当年殷家旧案掀了出来,还能拿出证据证明殷家真的是冤杀,恐怕正德帝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会血洗了大理寺,断不会让任何有关殷家的消息传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