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成队成队的黑甲士兵在咸阳的街道上来回巡逻,天空尽管已经放亮,可是原本热闹的咸阳城却仿佛依旧在睡眠之中一样。除了那整齐的步伐声之外,便再无一丝声音。
在秦王寝宫外守候了一晚上的百余名大臣,此时却没有一丝疲惫的姿态。百余名大臣,大半都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然而,秦王驾崩,此时正是权力交接的最关键时候,没有一个人敢放松。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君同样如此。
安国君赢柱已经做了五十年的太子,但在秦国的权威并不深。前半生,有宣太后把持朝政,后半生有秦昭王,他的这个太子可以说可有可无。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新君要想加深自己的权威,必定会降一批人,升一批人。此时若是松懈了,得罪了新君,那不是自讨苦吃?
“相国大人……”范雎正在佩戴丧服,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不高的呼声。
范雎眯着眼,转过头,正是穿着楚服的熊权。
“权公子……”范雎微微弯腰,向熊权行礼道。
“大王文韬武略,想不到竟然薨了。哎,真是世事难料啊……”熊权看着那紧闭的寝宫大门,一副惋惜的样子,感叹道。
范雎闭上眼,轻轻点点头,仿佛在回想往日和秦王共商政事的情形。
熊权见范雎依旧忠臣烈士般的样子,微微咧咧嘴,说道:“相国大人,如今先王薨了。你我这些老臣,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也得下去,侍奉先王了。”
范雎睁开眼睛,熊权话语中的嘲讽他不是没有听出来。但是范雎却是轻笑一声说道:“侍奉先王乃是我等老臣的荣幸。这朝堂啊,呵呵,也该让给那些年轻人了……”
“哦?是吗?”熊权眼睛微眯,这范雎是在嘲讽他们楚系后继无人啊。
不过,这倒是事实。楚系自从宣太后和魏冉死后,便一直是熊权独挑大梁。唯一有资格继承熊权地位和权力的熊安,也逃回国了。这点,自然瞒不过有心人。
“吱!”就在熊权还想反驳的时候,关闭了一宿的秦王寝宫的大门,被打开了。
原本略显嘈杂的大臣们顿时噤声,无不按照朝堂上的队列,分次站好。
“咳咳!”
穿着丧服的赢柱在华阳夫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寝宫大门。
“当!”
洪亮的钟声响起,一台漆黑的棺椁,由十六名穿着严密黑甲的力士抬着,缓缓走出寝宫。
“当!”洪钟再次响起。
“大王!”站在最前首的范雎悲呼一声,而后噗通一声跪下。
“大王!”紧接着,剩下来的所有大臣也都哗啦啦地跪下,不少人甚至哭泣了起来。
赢柱面无表情,一直苍老的手轻扶着棺椁,缓缓向着宫门口走去。
今日,虽然阳光高照,可是已经深冬时节,天气依旧异常寒冷。、
“咳咳!咳咳!”
一阵刺骨的寒风刮来,赢柱又剧烈咳嗽起来。华阳夫人连忙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放在赢柱的嘴边。
赢柱略带温情地看了眼华阳夫人,微微点点头。正当华阳夫人要收起帕子时,一抹鲜红刺痛了她的双眼。明黄色的帕子上,居然沾染上了点点血迹。
“夫君!”华阳夫人瞪大了眼睛,眼神之中满是惊恐和担忧。
嬴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继续缓缓向前走起。
“当!”
棺椁走过群臣的队伍,钟声第三次响起。跪倒在地上的群臣也站起来,跟在棺椁之后,慢慢向着宫外走去。
“当!”
第四声响起,严闭了一宿的秦王宫大门也依次打开。
“当!”
第五声……
天子九响,如今,虽然东周国依旧存在,可是早就连普通世家都比不上了。贵为战国七雄中最为强大的秦国君主,嬴稷享受着天子般的待遇。
“当!”
第九声响过,满大街的数万黑甲锐士齐刷刷跪下,整个咸阳上空的钟声久久回荡,肃杀之气聚而不散。
“辛苦将军了……”赢柱缓缓走到一名老将面前,沙哑着声音说道。
“喏!”老将胡子花白,眼睛虽然浑浊,却依旧炯炯有神。此人,正是昔日秦国名将司马错的幼弟司马钧,亦是如今秦国老秦系的掌门人。
司马钧从赢柱手中接过符节,挺身上马,大吼一声道:“魂归去兮!”
“哗!”数千名黑甲锐士随着司马钧的命令,齐齐转身向城门口的方向。而后剑出鞘,弓上弦,摆出作战姿态,缓缓向着城外驶去。
嬴稷的陵墓被安排在秦国故都雍城西,乃是历代秦国国君的墓葬之地,也是秦国宗祠所在。
“殿下……”护灵的队伍完全驶离了咸阳城后许久,赢柱依旧伫立在原地。站在赢柱身后的范雎,不由得轻声提醒道。
按照秦国惯例,旧君去世,新君会在三日之后即位。而现在,作为太子的赢柱,已经完全可以入主秦王宫,代行秦王权力了。
“回宫!”赢柱一甩袖子,喉咙中发出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
“喏……”群臣弯腰行礼,齐齐应声道。
……
“吱!吱!吱!”
秦国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几十名黑袍人的护卫下疾驰着。
“公子,还要一两个时辰就可以抵达函谷关了。”白起骑着马,在车窗外说道。
嬴政合上一卷竹简,这是黑冰台为他整理的秦国卷宗。各种密文,和各大家族的密事都一一陈列在上面。许多秘密,甚至是前世的嬴政也不知道。
“师叔,您说您当初在函谷关留了后手?”嬴政轻轻地问道。
“是的,公子。不过,如今先王新丧,按照惯例,会紧锁函谷关,以防肴东六国。”白起先是点点头,但随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那师叔认为,被先王派来守函谷关的会是谁呢?”嬴政继续问道。
白起轻皱眉头,思索了片刻,说道:“如今,论秦****中影响,无疑是司马家的那小子最甚。其次,便应该是王翦和蒙骜了。”
“司马家乃是老秦系之首。以先王之智,恐怕,不会将函谷关这样的要地交于司马钧老将军。否则,老秦系和楚系之间权力再次失衡,安国君的地位就危险了。”嬴政看着窗外不断变换地风景说道。
“公子所言不错,老臣也认为,守函谷的应该是蒙骜,或是王翦中的一人。”白起点点头,分析道:“不过,王家也是老秦系之一,恐怕先王不一定会派王翦来。而且,即便是王翦守关,身为老秦系一员,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行。”
嬴政先是沉默不语,过了会儿才说道:“师叔所言差矣。以我看,守关之人就是王翦了。”
“公子为何会这么认为?”
“王翦虽然是老秦系一员,但很少真正地同老秦系的人走到一起。否则,以他的能力和军功,早就被老秦系的人捧上去了。为何到现在,还不过与蒙骜等同?”
“脱离了咸阳的王翦,失去了老秦系的控制,便与王党,也就是肴东系无异。而且,函谷虽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应该还是咸阳。”
白起边听边点头,等到嬴政说完,白起才笑着说道:“不错,蒙骜乃是众所周知的死忠之臣。的确应该会被留在咸阳,公子果然高见。不过,公子有信心说服那王翦吗?”
“呵呵。”车内,嬴政轻轻一笑,说道:“师叔又在考验我吗?”
“哈哈哈!”白起听了嬴政的话,近日忧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哈哈大笑道:“公子果然不会让老臣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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