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陆将军?”
“我早感觉是了,但他那么尊贵,又是大杀四方的将军,真会跟我们一起挑土挖坑?”
“话是这么说,但这人跟昨天在高台之上的陆将军一模一样啊!”
“我觉得他就是陆将军!你瞧瞧他一举一动多有气势!”
“诶!那不是咱们黄巾军的圣女嘛!诶卧槽!冲他走过去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道清秀的身影从中而过,手提食盒,头上只简单插有一只木钗。
香风飘过,径直吹向还在挑土的陆林。
“哟,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饭呀,饿着没有?”张宁嘴上虽是含情脉脉,脸上却是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昨夜你说你要为民表率,叫我当众送饭,现在倒还装上了!
陆林乐了,接过食盒又拉住她的小手:“你要去哪儿?”
“我不是把饭菜给你送过来了嘛?没错呀,难道这还不算当众?”张宁几次都没挣开手,侧头瞪他一眼。
“既然要演戏,那得做全套啊!你现在转身一走算哪门子为民表率?”
“……那我该怎么做?”张宁迟疑道。
她见周围人虽不敢靠近,但眼神总是往这边瞟,脸上若有若无还挂有看好戏的表情。
张宁脸色有些局促:“你赶紧说啊!做完我走了!”
“给我擦汗。”
“姓林的!”
“呵呵,你是黄巾军的圣女,威望极高,只要向众人展示你与我的关系极近,民心自稳。”陆林稍稍一抖肩,汗巾应势掉在地上:
“如若不然,其中的死硬分子还会借你的名头生事。”
“到时候,即使我相信你很无辜,但朝廷呢?还有四天后率军汇师的太尉张温呢?”
听完一席话。
张宁猛然意识到事态严重,此番为民表率,当真不是他恶趣味大发,有意捉弄自己。
“为了黄天盛世,还有五万黄巾军,我给你擦!”张宁弯腰捡起粘哒哒的汗巾,也不抖掉浮土,径直往陆林脸上抹,越擦越脏。
“……你不必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吧?”
“呵,我现在就是和亲的王昭君。”
“你有那么漂亮?”陆林按住还要往眼睛里抹沙子的小手,埋怨道:“我大伤未愈,今天挑了上百担土,我才最委屈好吧?”
“谁让你挑了?自找的。”张宁在水盆里洗了洗毛巾,拧干又仔细擦掉他脸上刚才的那些脏东西。
陆林嘴然上扬:“五万黄巾军我已经安排好了,不出半年,他们将比以前富足十倍。”
“邀功是吧?这块肥肉赏你了。”张宁收起毛巾,打开食盒,用手捻出一块油腻的猪肉。
陆林脸色大变:“你怎么做到的?简单的炖菜也能被你煮黑?”
“要你管?本姑娘亲自下厨,你就知足吧!”张宁望了望周围看戏的民夫,摆出一幅贤淑妻子的姿态:“张嘴!为民表率!”
“你!你……”
“别你啊你的了,滋味如何?”
陆林艰难的咽下去,感觉自己吞下一块焦炭,但脸上还是要装出享受的样子。
半晌之后,他才悠悠憋出两句话:“真好吃,下次别做了。”
张宁看他表情极其扭曲,咯咯直笑:“你喜欢就好,我明天还要给你送饭菜。”
两人贴得极近,举手投足之间,确实像一对刚成婚的小夫妻。
目见于此。
黄巾军顿时一片哗然。
“卧槽了!圣女那么强横的战力,都被陆将军拿下了,那我们投降也不丢人!”
“对啊!以后老大再叫我不负黄天,坚决不听!”
“他是锤子老大,现在只是挑土挖坑,一天就能挣两年的粮食,我去他娘的老大!”
骂着骂着,众人突然发现有一个小伙子在抹眼泪,满脸神伤。
“不是吧兄弟?黄巾军有啥好当的?咱们在这做民夫也很不错啊?顿顿都吃饱了。”
“……我没想这些。”小伙子扭过头,忧伤道:“我只是感觉我的圣女被人抢了,心里难过。”
众人哑然。
随后轰堂大笑。
“哈哈哈,你一个穷小子,全身上下掏不出半文钱,还想爱慕圣女?”
“得了得了,陆将军年少有为,打起架来像是杀神转世,人家郎才女貌多好?你别挂念了。”
日头偏西,树影渐长。
河风吹过两岸,泱泱芦苇翻一片雪白的絮花。
澄澈的蓝色天幕之下,晚鸟归山,陆林遥望阳翟城中升起一片炊烟,迈步走进街坊。
坐进饭堂,店小二立即沏上两杯粗茶:“客官你要吃点啥呀?片儿汤胡饼,粟米饭,刚摘的野苋菜要不要尝?量大管饱!”
“好啊,每种都来一份吧。”陆林手指连磕桌沿,笑着又说:“对了小兄弟,你这儿收粮币吗?”
“收!比五铢钱还好使!”
“那就好,麻烦你催催厨子吧,饿了。”陆林随手递出两根粮币,算是打赏。
“成!客官您稍等!”店小二眉开眼笑的赶紧收下,一边后退,一边作揖,兴冲冲跑进后屋厨房。
张宁抽出筷子,百般无聊地转在拇指:“这些民生近况,你让幕僚做份文书不就成了嘛?非要亲力亲为?”
“真饿了,某人做饭太难吃。”陆林随口打趣道。
他发现店小二果然没说谎,饭馆来来往往的食客,大多以粮币结账,只有在找零时才使用五铢钱。
不错。
粮币确实有货币流通与结算功能了。
陆林仔细想了想,五万黄巾军差不多已经变成民夫了,本身则是巨大的消费市场。
戏志才那边的卖地措施一经问世,市面上的粮币肯定会减少,如此说来,也是时候提前准备开放银针,再次将粮币放出去了。
那开发什么项目呢?
陆林思绪万千,挑起一箸野苋菜,嚼得满口无味。
“饭馆也不合胃口嘛?”张宁咬住筷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陆林将大致大致讲一遍,算是倾诉,结果张宁随口道:“就这?收回粮币再放出去,不就是花钱嘛?”
“差不多吧。”
“兴修水利算是不错的形式,但阳翟明显够用了。”张宁在陆林面前一点儿也没有女儿家的矜持,喝起面片儿汤,嗦嗦作响。
她挑起泡菜,嚼得一阵嘎嘣脆:“开矿呗,人力需求不必水利工程小,阳翟恰巧还有铜。”
陆林一愣,目光紧紧盯住她。
张宁被看得有些发毛,讷讷道:“没见过圣女吃饭啊?”
推过半碟盐炒黄豆,陆林两手交叠放在桌沿,欠身道:“你是如何知道阳翟城的种种情况?”
“昨天我双价买地,你一下喊出三万九千亩的具体数目,现在你又知道有铜。”
“你好奇嘛?”张宁笑了。
她指了指快吃完的一桌子饭菜,两只水灵的眼睛,扑闪出两分促狭。
陆林莞尔,招手高喊道:“小二,再来两份招牌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