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火起,百里可见。
带兵撤到华山潼关的皇甫崇,见状大骇,甚至不用斥候刺探情报,他都明白城内的惊变了。
“长安啊长安!”
“四百年的汉都长安!”
皇甫崇眼神发紧,怒目圆睁,先前驻军槐里之时,得知董卓攻打大散关,自己心中已做好拱卫京师的准备,甚至于不惜战死沙场。
结果洛阳皇城却传来消息,居然命本部持续东撤,一路退守至潼关。
自己不得不听,还以为董卓会善待洛阳,至少出于群雄争霸的大致考量,爱惜名声。
然而!
董卓一朝进驻洛阳,居然大开杀戒!
潼关与长安相距百余里,依然能见其冲天怨气,还有红透半边天的火光!
皇甫崇心如刀绞,世代从军,将门子弟,自己现在又是一方镇关大将,居然不能庇护百姓!
他攥紧拳头,狠狠砸在身前的望阙护栏之上,心头有话,却始终没有骂出口。
“文祖兄,不知道此时回到河内没有。”朱儁适时从转角走出,另有深意道:“现在关中一片大乱,他能安全到家么?”
皇甫崇心里咯噔一下。
他虽是武将,但宦海沉浮多年,他立即领悟到其中的内涵。
王芬前两天暗示自己,废黜刘宏,拥立冀州的刘氏皇族为帝,自己满口拒绝,立誓效忠大汉朝廷。
结果呢?
刘宏不识天下大势,糊涂做出撤守潼关的决定,让长安陷入一片火海,……那自己真的要死忠到底么?
“即刻派出传令兵!将长安的情况如实呈报于洛阳!”皇甫崇神情有些复杂,双眼也有些无神。
听到这些安排,朱儁深知皇甫崇还是走不出忠君报国的桎梏。
他不禁叹息一声,拱手揖道:“喏,末将亲自执笔,立即汇报。”
月色凄楚。
洛水流波依旧,泛起一片惨白。
身在望舒园寻欢作乐的刘宏,突然浑身猛颤。
立刻有美女上来伺候。
但刘宏一反常态,猛然推开身前千娇百媚的胴体。
“龙气散溢了?”
“国运忽然间衰落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宏状若疯癫,起身大喊,迈步往崇德殿狂奔。
张让大吃一惊,跟在身后高声疾呼:“陛下!您的衣服!”
刘宏只当没听见,径直穿过濯龙园,飞身扑入崇德殿,只见九五至尊的御座已经暗淡大部分光芒,北墙的御匾更是丝丝开裂。
“完了完了!”
“长安的国运龙气散溢了!”刘宏踱步中庭,大惊失色,一张纵欲过度的脸霎时死败如灰。
张让急匆匆跟进大殿,赶紧为他披上绣织龙袍,低头试探道:“陛下……”
“阿父!朕的皇位不保了!”刘宏大叫,一把抓住张让的肩膀,猛摇道:“先汉长安失陷!社稷九庙被掀了!”
“怎么可能?”张让下意识的否决。
他之所以能作威作福,全靠刘宏宠爱,若是他真的人皇位不保,自己又得罪那么人,肯定死无全尸吧?
张让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细声宽慰道:
“董卓素来注重声名,怎么可能……”
然而不等他说完,殿前飞身跃进一抹人影,正是星夜驰来传令兵。
他单膝跪地,呈起奏折举过头顶,气喘如牛吼:
“启禀陛下!潼关战报!”
“讲!”
“长安告急!火光冲天!流民从西至东,聚积潼关,正前往洛阳避难!左中郞将皇甫崇敢情陛下圣裁!”
这份战报,出自朱儁之手,虽然半字没提董卓在长安所作所为,但其中意味已经十分清楚了。
张让脸色大变。
他万万没料到本欲请进京师,准备翦除何氏的董卓,如今反咬一口,居然开始噬主了!
刘宏面色阴沉,望向张让的眼神极其不善:
“瞧你干的好事!”
“两名皇子的太子之争,居然演变成如今乱局!”
“荒唐!”
听到怒气的质问,张让大骇,开口狡辩道:“董卓所率之部,出身西凉,大多都是胡兵蛮士,不曾见过汉土的昭昭风华。”
“现在入驻长安,难免军纪有些涣散,肯定不是故意所为。”
说到这里,张让凑身为刘宏顺气揉肩,轻声道:“还请陛下稍稍宽心。”
“宽心?!”刘宏大怒。
他猛然推开张让,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朕身为大汉天子,正统在身,尤然察觉到先汉长安的龙气国运被董卓吞噬!”
“其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你让朕怎么宽心!真当朕是三岁小儿的昏君么!”
雷霆之怒,传遍整座崇德殿,震得大庭两侧的幕布随风狂舞,屋瓦落灰。
捂住霎时泛起五指红印的左脸,张让目瞪口呆,但他根本不敢发作。
因为刘宏的战力境界虽只有先天六重,比自己弱不少,但他有昭昭大汉的国运加持,身上更有无数法宝。
一旦发怒。
万军不可敌。
张让长身跪地,连忙请罪,甚至再次被踹之时,不敢用真气护体。
刘宏挥手让传令兵退下,两鬓已是涔涔冷汗,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即大呵:
“御书台!”
“在!”
“命皇甫崇及朱儁,死守潼关与函谷关一线!”刘宏声如洪钟,快速做出部署:“命卢植南下,途经街亭,再涉天水,三天之内必须赶到大散关的陈仓!”
“朕就不信了!”
“东西夹击之下,还杀不掉董卓!”
御书台的舍人浑身一抖,转身退殿,结果刚踏出大门,忽然被一箭射翻在地,踉跄的又摔进中堂。
刘宏大惊,只见殿外缓缓迈进一抹高大的人影,煞气外露之下,弓弦尤颤。
“陛下,天色已晚,何必操劳国事?”吕布走进大殿,直视堂上觳觫不安的刘宏:“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啊。”
话音落地。
七健将鱼贯而入,个个披甲执锐,顿时堵得大殿水泄不通。
汹汹兵势,宛若实质,让大殿之中的空气都陷入一片粘稠呆滞。
远望殿门大如车驾的巨弩,刘宏如坠冰窟,自知即便拼死杀掉以吕布为首的望亭境高手,也很难存活于七健将的兵阵合击。
更何况。
这巨弩的箭矢还涂有朱砂赤汞,一旦被其所创,真气立即有如洪泄,极难恢复。
“金执吾,半夜上殿造访,可有呈报?”刘宏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强做镇定,摆足姿态。
吕布很满意他的表现,懒懒回揖道:“启禀陛下,最近洛阳城中不太平,贼人众多,还请陛下移驾承福殿,圣体为安。”
承福殿紧靠津门。
难道董卓派吕布准备将朕带离洛阳,从洛水西进长安?
刘宏虽是心中疑惑,但不敢开口多问,只得只牙缝字字蹦出:“不错,奉先考虑周到,朕欣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