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陆林飒然一笑，并没有太过花费心思。

因为。

无论何苗想干什么，注定掀不起风浪，既然他想扮演仁心的角色，由他去好了。

但何皇后的许配之事。

委实有点麻烦。

陆林深知她现在急需要自己一个明确信号，让外人清楚明白的看到自己站在她那边，甚至不惜嫁出万年公主。

可枪打出头鸟。

现在娶得万年公主，岂不让天下诸侯都将视线汇集于自己？

不行，得换一个形式发送信号，至少要先稳住何皇后。

“我知道了，多谢郑老跑一趟。”陆林深揖，又问：“郑老最近在洛阳有何打算？”

郑玄抬了抬眼眸，叹息一声：“刘宽战死于潼关，文气被董卓所吞噬，我打算再兴太学，恢复大汉文气。”

陆林一怔。

明显能感觉郑玄的失落，感觉他说这番话，似乎在告别，有意回避自己接下来在洛阳的大动作。

其实陆林也知道，郑玄这这般的大儒，很有气节，对待朝庭忠心耿耿。

但汉室糜烂成这样，实在让人失望，他也实在希望有人出面挑起大梁。

可他囿于儒家陈规矩，不好出手，两相矛盾之下，他心中由此煎熬不已。

所以他只得逃避，正好借文气之事，隐于林野。

“这样吧，荥阳城外有一座鹿苑，风景秀丽，郑老不妨在此陶冶文气，如何？”陆林商量道。

郑玄点点头：“听说鹿苑居有不少名士？农家子弟也在？”

“没错，范秾子正在精修稼穑之术，郑老以他为邻，口福不浅。”陆林侧身浅笑。

其实他将郑玄安排到鹿苑，也有考量，因为灵树正在范家庄，现在有先天九重的郑玄坐镇，绝对万无一失。

“好啊，农家乃是道家之外最为亲近自然的九派了，以其为邻，滋养文气。”郑玄不禁莞尔。

言罢。

陆林提笔快速写下一封书信，交由郑玄：“太学兹事重大，还请郑老联系当地县城祢衡，协力共兴文气。”

“没问题。”郑玄起身，与陆林走出将军府，揖别于永桥。

目送他走远，陆林回身穿过玄武门，一路走向长秋宫。

经过十几天恢复，潜逃的宫女陆续回来了，大小宫殿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

一片朱墙青瓦之下，常有桃李盛开，一簇簇缤纷如雪。

陆林走在其间，遥望禁宫正中心的德阳殿，心里突然想起刘辩前几天主动找自己，表明想为刘宏守孝的心迹。

这下陆林也不好提及扶他为帝的想法，只得顺期延后。

“……刘辩变了，再也没有之前我们幼时那般和睦了。”陆林感慨一声，怅然若失。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毕竟每个人都会变，况且自己与他现在的关系，极其微妙。

陆林自从决定谋图大业以来，思绪愈发理性，很多事情已经不能牵绊他了。

伴随四周凤纹逐渐增加，他走进长秋宫，恍然看见林苑之间，隐隐传来一抹绰约身姿。

走近之后，陆林发现正是万年公主在荡秋千，娇笑涟涟，旁边的何皇后托腮而望，脸上洋溢春光。

“见过娘娘，见过公主。”

“行了，平身吧。”

“谢娘娘。”

“诶陆将军！”刘慕眉间画有一朵殷红花钿，精巧玲珑，衬得小脸白皙如瓷：“你怎么来了？”

见她跳下秋千兴冲冲的跑到身前，陆林再次揖礼：“回禀公主，娘娘召我听令。”

“那……”

“慕儿，过来沏茶。”何皇后招呼一声。

刘慕不清不楚的嘟囔两句，显然是在埋怨，挪着步子走向茶案。

何皇后向陆林摆摆手，示意落座：“听闻将军明天开拨？既然要走了，也不提前吱应一声？”

“劳烦娘娘挂心，末将正要言及此事。”

“呵呵，若非本宫拜托郑儒请你入宫，你会过来？”何皇后白陆林一眼，随后又欠身微笑道：“那件事考虑得如何了？”

话音刚落。

刘慕双手递上茶水。

抬眸之间，南风徐来，她额前碎发随之飘摇，插在发梢的素花步摇叮呤有声。

陆林眼底一紧，俯身深揖，恭敬接过一杯香茶，正要言谢，却见刘慕悄然向自己眨眼。

闻着近在咫尺的香气，他不敢回应，只得绷起面容深揖再拜。

“回禀娘娘……”陆林压下心中的悸动，回身望向何皇后：“敢问其人得知详情吗？”

刘慕在场，何皇后多少有点顾忌，于是她起身走回寝殿。

屏退左右之后，她望了望庭中送安的刘慕，喟叹道：“她生在天子帝王家，由得她同意与否？俱是棋子罢了。”

陆林默然。

别说刘慕不能做主自己的命运了，即便是何皇后自己，也难以掌握时局。

如果她不立即逼迫自己表明朝堂立场，那洛阳城中的各路诸侯，不知要对皇城做何等粗暴之事。

同时。

何皇后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陆林谦逊有礼，而且还是知根知底的故人，他八岁之时便已在宫中当值，一路走来，肯定多少还有旧情。

若今天不能让他表态，那明天他带兵前往长安，自己身边再无可靠之人了。

“这么说，万年公主还是不知她会下嫁给一名太监？”陆林不惜自污，也不能同意这桩赐婚。

他脑中也在飞速运转，究竟该如何做，方能让何皇后相信自己目前还站在她这一边。

但何皇后突然转身，目光灼灼扫视在陆林身上，逡巡之间，似乎恨不得骂他两句。

“……娘娘，怎么了？”

“你还装？”

“啊？”陆林心里一紧，见何皇后步步紧逼，玲珑有致的鼻尖更漪漪泛起柔光，气恼之下，袒领胸口为之起伏，饱满如绵。

距离太近，陆林步步后退，讪笑道：“末将何敢欺瞒娘娘？行走长秋宫多年，娘娘对于末将底细自是了若指……”

话音未落。

何皇后瞪他一眼，打断话茬：“小环自你到洛阳那晚之后，气色愈加红润，走路亦无处子之态。”

“这不是你的杰作？”

何皇后紧踩陆林后退的步伐，直勾勾的盯住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还有。”

“我问过元华先生了，你体态完整，并不是阉竖之人。”

事已至此，陆林退过桌椅，一不小心被逼在角落，只得万般无奈的承认了：“……娘娘明察秋毫，末将佩服。”

何皇后扬了扬下颌，满脸得意，但稍过半晌，她又脸上又闪过一抹异样：

“将军。”

“嗯？”

“……你看不上万年公主，是不是觊觎于我？”

听到何皇后突然说出这番话，陆林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他之前确实有过如此臆想，但被本人笑吟吟的挑明，霎时尴尬不已。

何皇后见陆林表情纷乱，两颊泛起一团醉酡，扭头转身岔开话题：“……今天忘记焚香了，劳烦将军点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