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父,还是算了吧。”
君长渊没有被天盛帝的语气吓到,反而端起茶杯,含笑道:
“太医早下了断言,我不过几月的寿命而已,有一位正妃冲喜便罢了,若再将别家女儿赐给我,白白耽误了一生,传出去对皇叔父也不好。”
就算是皇帝,也没有强行下令让别人送女儿当寡妇的。
这不是联姻,这是结仇。
天盛帝一向重视名声,闻言蹙了蹙眉,威严的眼眸隐带担忧地看着他,沉声道:
“渊儿,你跟朕说实话,你的身子……当真差到这种地步了?”
君长渊抬头直视着天盛帝,漆黑狭长的凤眸神色平静,语气淡淡:“皇叔父每日派了太医诊脉,想必对我的身体情况十分了解。”
又何必多此一问?
天盛帝深深看着他:“朕要听你说。”
君长渊轻叹,伸手取下了脸上面具。
苍白精致的容貌显露出来,还没等天盛帝细看两眼,无数细密的血裂纹便迅速从肌骨深处浮现而出,狰狞可怖地遍布在脸上。
只一瞬间,暗红的裂纹遍布整张脸,一路蔓延到衣领之下。
“……”天盛帝手指轻颤,险些摔了茶杯。
这不是天盛帝第一次看到君长渊脸上的毒纹,但相比起上一次,此时这些毒纹明显变得更深,暗红深处隐隐透出诡谲的黑意。
“皇叔父知道的,我身上的伤其实并无大碍,真正索命的是这些东西。”
君长渊淡淡指了指脸,修长如玉的指骨勾住衣领,轻轻往下一拉。
天盛帝清晰地看见,那一道道没入衣领的暗红色毒纹,沿着他的颈部蔓延到胸前,直逼心口而去。
距离心口,仅仅只差三寸了。
天神帝眼底微光一闪:“太医跟朕说,你中的这种毒名为‘千丝’,十分诡谲难缠,且和一般剧毒有所不同。”
一般剧毒都是先腐蚀肌骨,再深入肺腑。
而这种‘千丝毒’,却是从体内骨血开始蔓延,从内向外腐蚀,因此中毒初期完全无法察觉。
直到毒素遍布全身,开始浮现在脸部皮肤上,人才知中毒,但为时已晚。
毒纹一旦蔓延到心口,便是攻心而死。
而且,太医私底下已经明着跟了,这种毒无解!
任何药物方子都不起作用。
现在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给君长渊压制毒发时的痛苦,让他最后一段时间过得舒服点。
君长渊平静地戴上面具,淡淡道:“没错,毒纹每月蔓延一寸,如今距离心口还差三寸,因此太医断言,我还剩三个月的寿命。”
这是太医院数十名太医翻遍古籍,整整研究了两个月才得出的结论。
千丝毒——这个名字也是太医院取的。
一开始没人知道君长渊中的是什么毒,也从来没见过如此诡谲的毒发状态。
但是……
君长渊微微敛眸,想起云苏看到他脸上毒纹后,脱口而出的一句“厄命蛊。”
所有人都认为,他中的是毒。
只有她说,这是一种蛊。
君长渊后面也问过云苏,但云苏对此闭口不谈,只说她能解,不肯告诉他这东西的来历。
君长渊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既信了她能解毒,便无须多问多疑。
天盛帝眼神闪了闪,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不想要侧妃,便随你吧,只是子嗣这方面……”
君长渊道:“就算我与王妃无子,王府还有二弟呢。”
他指的是康老夫人的儿子,王府二公子君元衡。
“你二弟不过是庶出,怎么能跟你比?”天盛帝蹙眉道。
“我还在时,才有嫡庶之别,若我不在了,二弟便是镇北王府唯一的血脉男丁,他也是父王的儿子,不差什么。”君长渊说的风轻云淡,一副命不久矣、已然看淡的样子。
天盛帝挑眉:“你真这么想?”
君长渊含笑点点头。
天盛帝从他脸上看不出端倪,摇摇头,“离你大婚只差几日了,不说这些丧气事。”
“说到大婚,我倒有件事想求求皇叔父。”
“哦?什么事?”天盛帝唇边扬起笑意,威严的眼眸却有些冷。
君长渊深知天盛帝多疑,索性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
“大婚当日,按规矩王妃该从娘家出嫁,但如今云王府涉入大案,还被禁军封锁着,我想求皇叔父一个恩典,至少在大婚当天,让云王府解禁,也算是给王妃一个体面。”
天盛帝皱眉道:“云王府涉及的可不是小案子,苏明昌父子到现在还没招供,玉叶花也没找到,解禁……”
他忽然想起什么,拧眉又道:
“说到这个,朕倒是想起昨天太子和三皇子来,说云家那个丫头带着你府上的士兵,将云王府洗劫一空,还把苏明昌的一个姨娘打得吐血了?”
君长渊轻笑道:“倒不是打得吐血,只是那姨娘眼看家产被夺,一时急怒攻心罢了。”
“这么说,她确实带兵去了?”天盛帝冷哼一声。
“云苏是云王府唯一的血脉,她将要出嫁,父亲又身在牢中,只能自己清点府中财物,奉旨备嫁罢了。”
君长渊轻描淡写地道,“皇叔父最近可听说了,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说,苏将军身为赘婿,却带着姨娘庶子霸占嫡妻家产,苛待嫡女的事。”
天盛帝眉心猛地一跳:“……”
他身在宫中,自然听不见京城里的风言风语。
但是这两日在朝堂上,有好几个御史莫名其妙地弹劾苏明昌,说的都是他立身不正、侵占云王府家产的事。
原来根源在这儿!
要不是君长渊提起,天盛帝早就忘了苏明昌是赘婿出身的事,一时间倒不好说什么了。
原本带兵抢家产是云苏做的不对,天盛帝如果不满,是可以让皇后下懿旨训斥她的。
可问题就在于,她爹是入赘的,整个云王府按理来说都是云苏一个人的,跟苏明昌和他其他子嗣没有半点关系,天盛帝就算不满也找不到训斥的理由
何况这事闹得连御史都知道了,京城传言纷纷,天盛帝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