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委屈地小声说:“我也想看看他们在吵什么嘛。”
云苏顿时郁闷,他还真当这是凑热闹看八卦了?一个劲地往前凑,要是被徐茂德发现了怎么办?
还没等云苏开口,屋内陡然响起了一记巴掌声。
“我说够了!”
徐茂德怒火中烧,扬起手狠狠一耳光扇在徐夫人脸上。
徐夫人尖叫一声,整个人都被打得偏歪出去,重重扑在了暖榻的小桌上,将桌上的茶杯点心全撞到了地上。
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声,茶水点心和瓷器碎了一地。
云苏顿时顾不上跟五皇子多说,她往旁边稍微让让位置,分出一角给五皇子,便继续往屋里看。
五皇子兴奋地赶紧凑上来,跟个看热闹的八卦群众一样,睁大双眼生怕看漏了细节。
徐夫人不敢置信地捂住脸,含泪看着徐茂德:“你竟然动手打我?!”
“哭哭啼啼闹了三天还不够吗?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徐茂德狠狠一甩手,语气厌恶又不耐,“前面十几年没见你心疼,现在人没了,你倒是心疼上了,哭哭闹闹地给谁看?”
“我……”徐夫人哑口无言,捂着脸,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掉。
她已经年过四十了,平时保养得好,看起来倒还显得年轻,如今经历丧女之痛,又躲在屋里哭了三天,不思打扮下,整个人看起来都像老了好几岁,眼角鼻翼的皱纹也都出来了。
徐茂德看得只觉得倒胃口,更加不耐地道:“你要哭也别躲在屋里哭,去灵堂里,你爱哭多久哭多久,哭晕过去都没人管,正好也让那些来祭拜的贵宾看看,省得浪费了你这一番慈母心肠!”
这话说得可谓讽刺至极,仿佛徐夫人的伤心和愧疚,都是演出来给人看的一样。
徐夫人泪如雨下:“老爷,原来你都是这么看待我的……”
徐茂德厌恶地说:“你生了那样一个怪物,让徐家蒙羞十几年,还能稳当地坐在主母的位置上,我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我怎么看你?”
“呜呜呜……”徐夫人无言以对,捂着脸哭得更伤心了。
徐茂德见状连话都不想说了,甩袖就往外走。
徐夫人赶紧抬起头:“老爷,你要去哪?这么晚了你不留……”
“我今晚去柳姨娘房里睡。”徐茂德不耐烦地打断,冷冷瞥了一眼,“省得每天看你这张哭丧的脸,吃饭都没胃口!”
说着,他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了。
留下徐夫人满脸苍白呆滞,愣愣地坐在软榻上。
看到徐茂德从房里出来,云苏和五皇子立刻缩回头,重新隐蔽起来。
徐茂德走远了,屋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四下都寂静无声。
云苏和五皇子也不敢开口说话,担心被屋里的徐夫人听见。
五皇子一脸兴奋地朝云苏比画着,满脸看到了八卦的雀跃,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
云苏一脸黑线地看着他,忽然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她赶紧伸手将兴奋的五皇子压了回去。
两个人重新躲好,很快就看到之前离开的嬷嬷又急匆匆地回来,直接进了屋。
“夫人,您没事吧?脸上怎么受伤了?”嬷嬷一进去就看到徐夫人红肿的脸,心疼地急忙上前。
徐夫人突然爆发了,抓起软榻上的抱枕狠狠往桌上砸,将桌上的茶壶茶杯瓜果点心全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
“啊啊啊!”徐夫人一边乱砸乱打,一边发疯似的大叫。
嬷嬷被吓得倒退了两步。
躲在窗外的五皇子倒抽一口冷气,看着形如癫狂的徐夫人在屋内发泄,将整个屋子都砸得一片狼藉,她才大口喘息着停下来,双眼猩红,满脸狰狞的表情。
嬷嬷惊恐地说:“夫人……您冷静一点啊,老爷他肯定不是有心的,是因为大小姐突然去世……”
谁知道她话还没说完,徐夫人厉声大吼:“别跟我提那个怪胎!都是她害的!”
“……”嬷嬷。
“……”窗外的云苏和五皇子。
五皇子呆呆眨了下眼睛,满脸懵逼的表情。
这位夫人,你还记得你刚刚还在为女儿去世伤心痛哭吗?怎么这一转头态度就完全变了?
徐夫人却还沉浸在愤怒的情绪中,怨毒地怒吼:“要不是她不争气,我又怎么会活受这么多年委屈?她为什么要活着生出来,既然都生出来了,她为什么不能是个儿子?!我要是当年给老爷生下了儿子,现在肯定不是这种处境,都是那个怪胎害我的!”
“嘶……”
五皇子一时没忍住,轻轻抽了口冷气。
他下意识捂住嘴,双眼瞪得老大,仿佛这时才真正认识到徐夫人。
云苏脸上却没有惊讶的表情,眼眸平静而冷然。
这些话,或许才是徐夫人压在心底的真心话。
一个女人生下一个畸形儿,在古代的封建家族里,几乎是致命的,被直接休回娘家也很正常。
徐夫人虽然至今还是徐家的主母夫人,但可想而知,在生下徐元珊之后的这十几年里,她在徐家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但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徐元珊也不是自己想当怪胎的,而是徐夫人自己求子心切,孕中乱喝药导致的。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复杂和不可理喻。
与其怪罪自己,让自己痛苦自责,倒不如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至少还能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徐元珊死去之后,徐夫人的伤心和眼泪是真的,毕竟十月怀胎,徐元珊也是她辛苦拼命生下的女儿,母女之间总还有一点血缘感情。
所以,她也会为徐元珊感到伤心,也会为她哭泣,在背着人的时候也会为徐元珊感到愧疚和自责。
但是这些,都抵不过徐夫人对自身处境的怨恨,一旦她受到伤害,或是遭遇到不好的事情,她就会本能地把这些过错全推到女儿徐元珊头上。
——要是没有生下这个怪胎就好了!
——要是她争气一点,作为儿子出生就好了!
徐夫人很难不这么想。
因为只有这么想,她才能撇开心底的愧疚,用一种受害者的姿态去怨恨和发泄,让自己好受一点。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徐夫人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