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针对张秀文的个人情况开展进一步调查,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由于调查王元鹅的社会关系,顺藤摸瓜之下自然追踪到了张秀文。
张秀文原名张继文,同王乾山离婚后才更名为张秀文。这也是马弘文的人直到现在才摸清她和王元鹅之间的关系的缘由。
个人姓名可以变更,身份证号码却不会改变。问题在于,警方仅知道张继文这个姓名,却不知道其身份证号码。
办案人员最初以「张继文」这一姓名追踪调查,结果找出来许多同名同姓的,却没有一个曾是王乾山老婆。
2008年利用信息化办案的手段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成熟。一筹莫展的办案人员忽然想到王乾山的一对子女仍跟着母亲生活,灵机一动便开始搜索孩子的姓名,因此才追踪到张秀文。
张秀文于1974年出生,小学毕业,北方人,爱吃大葱,没有阅读的爱好,却喜欢「瞎折腾」,也就是鼓捣各类小实验,动手能力很强。
王乾山于1977年出生,准大学生,南方人,爱喝咖啡,自学中医,爱读《周易》。之所以说王乾山是准大学生,是因为他在高考毕业时,虽然考上了大学,但父亲王文辉却让他放弃学业,其中缘由后面再说。
这里要对比的是张秀文和王乾山,这一对曾经的夫妻之间的差异。光是根据王元鹅父母老家的邻居,和他们家的亲戚反馈的这些表面信息来看,似乎就能看出这二人最后为什么会以离婚收场。
问题在于,差异这么明显的两个人,又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在那个通讯交通都极为不便的年代,这两人原本应当是八竿子打不着,到底因为什么又会结婚?
这还得从二人的父辈说起。
1979年,中越自卫反击战开始。
王文辉和张继文的父亲张余粮,同属于某王牌军猛虎师。这是一个和万岁军齐名的光荣部队。
王文辉是卫生员,张余粮是排长,二人同在一个连队。
上战场之前,别说新兵蛋子,就连张余粮这样的基层干部,从车上一下来,腿也是不自觉的哆嗦。
同时,天天大会小会,各种动员。平时很难见到的大小领导,这时候也天天在基层连队转悠,有时候还能跟师长甚至司令员一起喝上一碗酒。
渐渐的,在这种大氛围的影响下,张余粮也渐渐适应下来,变得积极勇敢。
但真正要上战场的前一晚,全排都失眠了,张余粮这些干部没有人敢睡觉,全部值班要确保看管好每一个人。
卫生员王文辉也失眠了。卫生员属连队直属,编制不在班排。同样睡不着的王文辉似乎不敢叨扰连首长,就来找张余粮。
狠抓思想政治工作,历来是我军的优良传统。临战之前,连队里要树立典型,还要抓思想落后分子,给动摇人员做通思想工作。
同张余粮闲聊的过程中,王文辉半开玩笑说不管是落后分子,还是思想有动摇,自己都沾点边。
在张余粮眼里,卫生员王文辉平时看起来非常乐观,不提上战场就很活泼,一提要上战场就变得扭扭捏捏,甚至很烦躁,训练的时候抵触情绪突出明显。
张余粮知道,王文辉这是拐着弯儿来找他疏通自己的思想工作。临战之前,紧张恐惧,这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但王文辉又想让自己克服这种恐惧,所以才会有此举动。
于是,一番推心置腹后,张余粮才了解到,王文辉在老家有个儿子已经两岁多,但一直没法直立行走,多方就医后才确定是左腿先天性残疾。
王文辉家里另外还有两个姐姐,男丁只有他一个。所以,父母就催他回去赶紧再生一个。说白了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家里人担心,孩
子长大了不一定能娶到老婆,谁家好闺女会嫁给一个瘸子呢。
那时,「只能生一个」的计划生育的国策还没有施行。
谁知道会突然碰上上前线的命令,这是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能违抗的,所谓的军令如山便是如此。王文辉的思想包袱也就可想而知。
张余粮就要王文辉上了战场后,除了救人就尽量不要乱跑,还要他跟在自己身后,一切听天由命。
最后,还说如果真有不测,你要是为国捐躯了,他家倒有个闺女,只要你不嫌弃咱闺女比令公子还大3岁,那咱家闺女就许给你家小子了。无论如何,为国尽忠之人,万万没有断子绝孙的道理。
王文辉哈哈一笑,说女大三抱金砖,你得说话算话。
张余粮拍着胸脯,说,好兄弟,啥也不说了,我这就改遗书。万一我俩都为国捐躯了,这事就留给家里人去操办。
一场君子之约,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由于二人所在的部队素有「铁军」之称,所以一上战场,就被总指当做拳头部队,啃的都是硬骨头。
真正的战场战争和影视有很大区别。
一开始,大部队推进很快。后来才知道,最初面对的敌人都是驻守当地的民兵和守备部队,基本属于「战五渣」之列。
越到后来接触到对方的野战部队,越发现敌人根本就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越南鬼子打起战来很狡猾,丝毫不亚于当年的日本鬼子。
对方充分利用山地地形,发挥使用迫击炮的特长,以及其他灵活多变的战术打法。比如,他们紧盯我方重火力兵员,往往都是各种火力优先照顾机枪阵地和四零火、迫击炮的操作人员。
而一个合格的、优秀的机枪手,特别是选择地形,覆盖角度,火力配置等,这些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培养出来。再就是四零火和迫击炮的操作人员,搭配得好,压制火力摧毁工事非常顺手。而一旦损失了这些人,短时间内根本补充不上,马上就会变成被动受压制。损失也会越来越大。
有时候,敌人打急了,还会将高炮平射当机枪使用,那玩意打到身上瞬间把人削平,一般火力也压制不住,只能靠步兵吸引火力然后重武器或呼叫火炮集中招呼消灭敌人。
当时我军火炮很犀利,但敌人的苏援火炮也不是吃干饭的。这就使得我军在战场上如果抓了俘虏,第一时间就是想办法搞清对方火炮的配置和位置。
敌方采用的这些战术方法都源于中国,可谓学生打老师,还在短时间内一度把老师打得不知所措。
当时,很多战士没有上过战场,一听到枪炮声就晕头转向。
同时,受十年动乱影响,一些军工产品质量也存在问题。比如四零火,有很多打过去没动静,后来发现是发射之后引信坠落。还有手榴弹哑弹的情况也时有发生,这都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慢慢的,以战练兵之后,大部队很快适应了残酷的战场环境。
二人所在的猛虎师,可谓战功彪炳。
先是接替友师进攻复和,打下孤山,控制平江渡口,架桥沟通两岸,打通水口关经复和至东溪的公路;然后北上高平,与另一友师协同围歼高平以北克马诺地区的残余越军;再冒雨连夜奔袭广渊,打通广渊至复和的公路;接下来在复和地区清剿残敌,最后又协同友军师会攻重庆(越南重庆县)。
猛虎师在高平以东地区不断转战,长驱400余公里,纵深80余公里,哪里危急哪里去,显示了优良的战斗作风,因而受到总指的表扬。
参战一个月左右,张余粮和王文辉所在的连队,活下来的仅有7成(包括负伤但没有失去战斗力的)。按当时的情况,如果损失超过4成
,这一战斗单位就算被打残了。
在接到总撤退命令的时候,张余粮和王文辉都庆幸自己活了下来。随着双方兄弟加战友这种感情的与日俱增,在外人看来,这俩人就好似一母同胞似的。
在撤退途中,意外比幸运先到一步。
具体的战斗过程陈述起来千篇一律。无非就是二人所在的连队落入敌军小股部队的包围,英勇善战的我方战士,在优秀的指挥员的沉着应对下,顽强战斗,浴血突围,挫败了狡诈的敌人想要将我方指战员全歼,这一令人发指的血腥阴谋。
突围过程中,连队有个叫罗弘材的战士十分不幸的腿部中弹,王文辉跑过去想将他拖到安全的地方施救,结果一颗手榴弹扔了过来,张余粮为了救他们,二话不说就扑到了手榴弹上面。
王文辉被震得一阵晕头转向,好不容易从污泥血地里扒拉出张余粮的上半截身体,见他下半身不见踪影,着急忙慌地就想将他流了一地的肠子都塞回去,可专业知识和施救经验都告诉他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王文辉的双手便在半空顿了片刻,接着就开始将张余粮往自己背上挪,想先将他背走再说。
张余粮被他一折腾,嘴里的鲜血像是喷泉一样直往外涌,带着细泡,然后醒了过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把就推开王文辉,骂道:「你他娘的……第一天上战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