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干部介绍完老僧的基本情况,转而看着派出所民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民警直言,要他有什么就说什么,一些在你们看起来无关痛痒,或者毫不起眼的信息,兴许就能帮上刑警同志的大忙。
村干部这才对民警说道:
「你之前说明天还要去村里的芒果园找的那个画像上的人,我当时见了有点儿眼熟,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是谁,在哪儿见过。直到刚才说起田和尚的儿子,我才记起来,你要找的那个越南人,和田和尚的儿子有几分相似。」
「田锐武……就是田和尚的儿子,十四五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这都过去了将近三十年,要不是因为我和田锐武从小一块儿穿开裆裤长大,换别人即便看到你那张画像也不会有什么印象。我也是因为刚才说起这一茬,才记起来。」
「你要找的画像上的人,不但长得很像田锐武,我还见过他本人一回……」
陆凯曾向李竹道表示,会安排全市派出所对所辖的芒果园进行排查,试图找到史际,或与之相关的踪迹线索。史际的素描肖像也相应地通过各县区分局到了基层派出所民警手里。
白莲寺所在的村里,也有一家小型芒果园。
毫无疑问,村干部说的民警要找的那个人就是史际。
李竹道、小吴和陆凯顿时精神一震。
陆凯干脆从手机里翻出史际的肖像,将手机屏幕凑到村干部眼前:「你再仔细看看。你当时是在哪里,什么时候见过这人?他和田……什么武长得很像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见到的到底是田锐武,还是画像上的这个人?」
「长得很像就是长得很像啊。电视上不是有很多明星模仿秀嘛,找来一些和明星长得很像的人,然后模仿明星唱歌……跳舞。我说的就是这种长得很像啊。」
村干部一边嘀咕着,一边接过陆凯的手机,认真地盯着屏幕看。
接着,又将手机放下来,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屏幕上史际画像的嘴角处:「这人这里长了一颗痣,田锐武没有。」
接着,手指又往上移了移:「他的鼻梁又高又挺,田锐武的鼻梁没这么高,当年就因为鼻梁又矮又扁,田锐武还得了个绰号,叫‘塌鼻子猪八戒。」
手指接着移到眼睛处:「田锐武是双眼皮,他是单眼皮。」
最后,村干部将手机还给陆凯:「他们的脸型长得很像,眉宇、两腮、下巴都很像。」
接着,村干部话锋一转:
「今年四五月份的时候,因为拆迁,村里有几座坟要移,村民们临时要求迁坟时得请田和尚做法事。我打电话给田和尚,打了半天没打通。这莲花寺的手机信号时好时坏,能不能打通电话多半看运气。」
「由于定在第二天迁坟,我当天就只能到寺里来当面请他。一进寺门,就看到你们要找的这人在院子里撑着副拐杖走来走去,应该是腿脚受了伤,在做康复性走路训练。」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以为是田锐武回来了。但田和尚笑嘻嘻地走出来,问我是不是很像,接着又说这人姓史,外地人,在山上摔断了腿,恰巧被他碰上,就带回寺里养伤。还说他最初也以为是田锐武,但是搞了半天才发现不是同一个人,害他白高兴一场。」
「他嘴上说着‘白高兴一场,实际上瞎子都能看出来,即便这人不是田锐武,但仅凭着相貌相似,就已经让他兴奋、很开心了。」
「我又看了几眼,发现那人嘴角有颗黑痣,鼻梁也高,看我的眼神也很陌生很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这才确定眼前那位不是田锐武,只是和田锐武长得像而已。」
「我也和田
和尚说,像,长得太像了。还开玩笑说,既然长得这么像,你干脆认他做干儿子算了。」
「我当时也就随口一说,田和尚却眼珠子转了几圈,‘嘿嘿笑了几声,虽然没搭话,转而问我有什么事,但明显能看出来,他把我的话当真了,很想这样干。」
「这事我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到底怎样了也不清楚。」
「你之后有没有再见过史际……就是肖像上的这人?村里有没有其他人见过?」陆凯又问。
村干部摇摇头:「我之间就说过,只见过这人一回。要不是因为这人和田锐武长得像,我也肯定记不得了。」
「田和尚住在莲花寺,年头到年尾难得有人到这儿来,应该不会有人再见过。我也是因为当时事急才会到这儿来找他,平时没有婚丧嫁娶的时候,他都背着个布兜在村里化缘,村民们要是有什么事需要预约他帮忙,都会趁此机会当面和他说。这样比打电话给他管用。」
如前所述,报警电话为老僧的手机所拨,但拨打的是当地派出所的电话,报警人在电话里头的声音十分焦急:「杀人了,老六杀人了!现在还要杀我!我在莲花岭的白莲寺!」
报警人就是田和尚的可能性较大。
白莲寺的现场较为凌乱,留下的痕迹线索很多,但关键性的有用线索往往只有那么几条。
死者老六,仰面平躺于院内中央位置,周身衣物可见大量血迹。距尸体南面两米处的地面上可见大量血迹,为中心血迹。此处到老六尸体之间,有明显的带血迹的拖拉痕。看得出来,尸体曾被人往北面的寺庙后门方向拖曳。
老六的尸体头部左侧有一粉碎性颅骨骨折,顶部、额部有多处挫裂伤,面部、双手也可见大量血迹。
离中心血迹两米外的地面上,有一半米长左右的螺纹钢条,上有大量血迹。中上段有一明显呈流注状的血迹,血迹中有毛发,应该为击打死者老六头部所致;下段到钢条尾端有溅落状血迹,应该为死者的血液溅射所致。
院内地面为水泥地,未发现有对比价值的足迹。
在田和尚居住的卧室内,门口墙壁上贴着当地乡里各机构的联系电话。白莲寺虽小,也算是宗教机构,这种通讯录是由乡里统一发放。床下地面上有很多烟头,在床板与墙相靠的缝隙内以及床头墙壁缝隙内,各有一枚烟头。
正殿旁边的后门处,墙边靠着一个铁锹,地面有明显的铁锹擦地的痕迹。看書菈
小谭的尸体上,其脖子左侧有一枚清晰的手指印。一个成年人两只手掐,没办法正常发力。相反,只有单手掐,拇指才会特别用力,指甲甚至会扣进皮肤。而拇指印留在脖子左侧,说明这人惯用的发力手是左手。
禹德望仍留在白莲寺,李竹道、小吴和陆凯来了医院。
田和尚已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
陆凯问医生田和尚的伤情如何。
医生笑着说:「病人刚来的时候,我见他一把年纪,浑身上下还都是血,吓了一跳。但认真检查后,仅发现右前臂有一处皮外伤,只需要清洗一下,抹点酒精。之后又做了个全身检查,各项指标正常,一点儿毛病都没有,身体比年轻人还好。」
最后,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但是嘛,他就是昏迷不醒……」
三人明白了,田和尚八成在装昏迷。
进了病房后,李竹道和陆凯你一言我一语,说田老既然还没醒,那我们还是改天再来云云,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关门声。
果然,还没过几分钟,躺在床上的田和尚就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跳下病床,站在窗户前,又是扭腰又是扭脖子,待他转过身来,却见门口处站
着三个人,都带着蒙娜丽莎似的微笑看着自己,不由老脸一红。
陆凯开门见山,要田和尚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田和尚人老成精,很快就恢复情绪,三言两语娓娓道来。
「昨夜,我在莲花寺里正准备睡觉,老六突然闯进院子,一身酒味。深更半夜的,我当然要睡觉了,就撵他走。谁知道老六突然来了脾气,莫名其妙就要打我。我当然就要跑了。」
「到了门口,小谭突然出现,走进院子制止老六。谁知道老六不打我了,改追着小谭打。小谭满院子跑,最后出了院子后门就被老六扑倒在地。老六骑在她身上,一边掐着她脖子,一边说‘掐死你,掐死你。」
「我看到这种情况,就打电话报警。才挂了电话,就被老六一铁棍敲晕了。警官,我是受害者,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是真不知道哇。老六是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啊。」
三人原本还一本正经、聚精会神地听着,越到后来越觉得这田和尚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
陆凯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在调整情绪,最后却仍是对李竹道说:「李队,还是你说吧,我这人脾气不好,这是在医院,我怕有什么不当言论或过激行为会影响咱人民警察的形象。」
根据村干部的反馈,田和尚同史际有过交集,李竹道才会和陆凯一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