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欧洲之行,祸福难料,但朱栩必须派人走这一趟!
一路上与冯祝再次嘱咐,甚至一些细节都说了出来,生怕冯祝行差踏错,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不止是冯祝,哪怕是边上的曹化淳都看得出朱栩心里的不安,若是他能脱身,怕是要亲自走一趟,由此可见这件事在朱栩心里多么重要。
冯祝也是朱栩在宫里的老人,分寸拿捏的极好,想尽办法给朱栩安心。
一阵子之后,朱栩醒悟过来,深吸一口气,摆手道:“行了,就说到这里吧。朕就在京城等着你的好消息,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冯祝躬身,道:“奴婢遵旨。”
朱栩轻轻点头,听着外面的马蹄声,心里稍微稳定了一些。
这一去大海茫茫,好在一路上会有些照应,这么大的舰队,一般人也不敢打主意,沿着大陆走,风险应当是可控的。
马车出城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
“尼克鲁参见大明皇帝陛下。”马车外,响起别扭的汉语。
“国师请进。”朱栩的朗笑声透车而出。
曹化淳挑开车帘,一身肥厚棉服的尼克鲁走进来,再次对朱栩行礼:“谢陛下。”
朱栩打量尼克鲁,这位也算是熟人,相比于过去,现在的他更为消瘦,满面风尘,但双眼都是晦涩难明的精光。
“劳国师久等了。”朱栩笑着看着尼克鲁道。
尼克鲁同在不动声色的审视着朱栩,相比于几年前,眼前的大明皇帝更加内敛,自信,言谈举止,颇有些‘深邃’的味道。
尼克鲁心里谨慎,再次躬身,道:“陛下日理万机,下臣等候是理所应当。”
朱栩看着尼克鲁丝毫不动的脸色,脸上笑容越多,道:“国师远来,可曾四处走走?我大明各地的风光非大漠,草原可比,应当别有一番风味吧?”
尼克鲁道“单京城之繁华,已让下臣大开眼界,流连忘返,大明之盛,天下唯一。”
这‘天下唯一’四个字,大有讲究,朱栩好似没有听到,直接道:“察哈尔不接海,朕呢,带国师去看看海,也可以多待几天。”
尼克鲁神色不动心里却一紧,瞳孔微缩的看着朱栩。
从京城去看海,来回起码是两天,大明的皇帝这是要干什么?有什么企图?
尼克鲁神情不自觉的有了一丝警惕,旋即倾身道:“谢陛下美意,下臣这次来,一来是恭贺皇上大婚,贺大明万年。另一个是押送今年的贡品,表达察哈尔对大明皇帝陛下的崇敬之意。”
朱栩笑着点头,道:“礼单,礼部已经呈送朕看过了,顺平王有心,国师也辛苦,在京城多留几日吧,朕有不少事情,希望与国师讨教。”
顺平王,大明给林丹汗的封号。
如果是一般皇帝,肯定认为这是客套话,但尼克鲁心里却猛的狂跳不止,眼前的不是一般皇帝!
他对眼前的大明皇帝有过深入的研究,这个人,不喜欢规矩,厌恶礼制,事事都只随本心,他行事极少是‘无意’,往往能从小事情中预判他的大动作,只是事先谁都无从察觉罢了。
‘这是要拘禁我吗?明朝下决心对察哈尔动手了?不会,明朝一点风声都没有,现在还在整修内务的重要关头,并且,明朝没有把握,不会不会的……’
尼克鲁一时间心乱如麻,各种念头交错,纷至沓来,无从定心。
朱栩没有在意尼克鲁的表情,看着前面,道“国师,可会下我大明的围棋?”
尼克鲁神色微怔,旋即就道“陛下,察哈尔近来民生困顿,牛羊,马匹,饿死,冻死无数,还请陛下能允准,察哈尔的牧民入关避寒,在粮草,布匹等方面能有帮助……”
“没问题,你需要多少,报给内阁,朕让他们批。”朱栩异常直接,果断的说道。
尼克鲁越发警惕的看着朱栩,心里担忧不已。
林丹汗近来确实自大,屡屡冒犯明朝,吞并的大小部落越来越多,俨然触犯了明朝的禁忌,引起了忌惮。
察哈尔这几年稍稍恢复元气,远还没有统一蒙古,与大明叫板的实力,明朝若是纠结各个部落讨伐察哈尔,即便察哈尔不败,那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听着明朝皇帝的话,尼克鲁很不安,不动声色的道“陛下,下臣不善围棋之道,不知召唤有何训示?”
朱栩道:“没什么事情,召见各国使臣是朝廷的礼制,若是国师有什么要与朕说的,可以一并说。”
尼克鲁面上恭敬,道“陛下,察哈尔日渐危殆,下臣不能离开,今日特请,允准下臣早日返回。”
“好,随时都行。”朱栩笑着说道。他的话音落下,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下臣告退。”尼克鲁深深的看了眼朱栩,再次行礼。
朱栩微微点头,道:“国师一路顺风。”
朱栩越客气,尼克鲁就越不安,恭敬的出了马车,看着车队飞速离开。
“国师?”尼克鲁身边一个亲兵,疑惑的道。
尼克鲁神色凝重,道:“收拾东西,即刻……等等!”
“怎么了?”亲兵刚要答应,不解的道。
尼克鲁看着已经远去的车队,皱着眉,自语道:“若是明朝要对察哈尔动手,不应该放我走才对,而且,这也不是明朝皇帝的城府,他这是要干什么?是欲擒故纵?还只是施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尼克鲁脑子里更混乱了,一时间难以决断。
马车里的朱栩,眯着眼,看着摇晃的窗帘,手指不断的敲击着膝盖。
尼克鲁言语之间滴水不漏,可见察哈尔已经有了一定实力,可以与大明叫板了。
确实不能再等!
曹化淳看着朱栩有些疲态的脸色,道“皇上,京东大营还有半个多时辰,您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朱栩这一阵子忙的天昏地暗,休息时间极少,看了他一眼,道:“待会儿将孙承宗,赵率教,满桂叫上马车,朕有事交代他们。”
“是。”曹化淳道。
朱栩看了眼身前的一堆书,又瞥向冯祝,道:“这些你们一路上多看看,有郑和的,有地方志,还有出海的商人以及传教士的传记之类,路上该用得到。”
冯祝躬身,道:“是,奴婢一定会认真看透,吃透。”
朱栩微不可察的点头,闭上眼,准备假寐一会儿。
从京师到天,津卫,哪怕马不停蹄也得一天,他需要养足精神,抓紧时间休息。
马车东走,禁卫打马,如同一道铁流一般,疾驰而过,带起一阵狂风。
与此同时,京东大营。
金国奇,曹文诏,赵率教,满桂等人跟在孙承宗身后,站在高台之上,静静的看着下面一个个方阵的士兵从东向西的穿过。
金国奇是京东大营总兵,以前驻扎在这里,现在已经转移到天.津卫,拱卫京师门户。
他看着穿过的方阵,与孙承宗以及众人沉色道:“大人,除了这一万多人的方队,还有三千炮兵,八百门火炮,三千铁甲骑兵,都是训练有素,臣等之前已经演习过,不会出差错,请大人放心。”
除了火炮,铁甲骑兵,其他的孙承宗都已经看过,目光遥望着不远处的铁甲骑兵,火炮,道:“骑兵,火炮要看护好,这次大演武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金国奇道:“是,下官明白。”
孙承宗又看了眼曹文诏等人,道:“这几天你们再加紧磨练一番,这次演武必须妥善而行,一丝不苟收尾!”
曹文诏,赵率教等人自是不敢大意,抬手道:“下官遵命。”
孙承宗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又看了几眼,便转身下了高台。
曹文诏一群人跟在他身后,都忙的脚不沾地,需要加紧训练,大演武就在眼前了。
还没有到中午,朱栩的马车就到了城外的一处驿站,队伍一边换马,休息,一边等待孙承宗等人。
马车里,只有曹化淳陪着朱栩,待朱栩清醒了,曹化淳道:“皇上,司礼监综合了内阁与各位巡抚大人的奏本,梳理了他们的想法与观点,有几道还是密奏。”
曹化淳手里有一张纸,显然是简略,要递给朱栩。
朱栩昨夜没有睡好,在暖烘烘的马车里有些睡意朦胧,没有接,闭着眼道:“不看了,都是陈词滥调,等朕料理了这些事情,回去再给他们上课。”
曹化淳知晓朱栩心里早有盘算,看了眼写的简略,犹豫着道:“是,奴婢明白。”
没过多久,孙承宗,赵率教,满桂三人就来了。
“臣等参见皇上。”三人在马车外行礼。
朱栩急着去天.津卫,看向曹化淳道“现在能启程了吗?”
曹化淳连忙躬身,道:“可以了。”
“进来吧,陪朕走一段。”朱栩对着外面道。
三人应声,从外面走进马车。
随即,车队启程,缓缓继续向东行驶。
孙承宗自然知道朱栩为何在这里等他,故作沉吟的道“皇上,大演武基本上已经准备妥当,四天后可以开始。对于各处看席,百姓,也都有规划……”
朱栩右手拍着膝盖,思索着道:“嗯,这件事朕交给你们,务必给朕做的漂漂亮亮。我大明的边患虽说比天启年间稍好,可危机重重,天灾人祸不断,还需戒骄戒躁,沉心做事。”
赵率教,满桂两人微低着头,作聆听圣训状,没有言语。
孙承宗认真思索着朱栩的话,见没有实际内容,见缝插针的道“是。皇上,关于‘军改’,臣已经基本拟定,从番号,人事,新的军衔,军制,各大营主帅……”
孙承宗还没有说完,朱栩就摆手,道:“这些先放下,朕找你们三人来,是想谈谈察哈尔的事情。”y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