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血光与愤怒(1 / 1)

或许是影鬼们还分得清自己从何而来,院长恢复正常之后就摔在了影鬼中间,它们也没有攻击他。

院长在这一瞬间,几乎被身边密密麻麻的黑影吓懵了,但他还记得作为鬼怪时的一部分记忆,当即立刻抬头,顾不上爬起来:“娜娜!娜娜,爸爸在这里!”

“爸爸!”娜娜高兴地叫了一声,虽然悲哀萦绕在她心中,她知道自己和爸爸都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但此刻,她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熟悉的爸爸。

海妖睫毛颤了颤,松开了搂住娜娜的手,她朝旁边滑动了一段距离,从腰腹开始,一片片宝石似的蓝色鳞片带着渐变色不断下延,在某一处微微胀大,露出苍白的……蛇腹。

她已经在这片黄昏中变异成了一个人身蛇尾的“神话生物”!

蛇尾看起来还不是很凝实,越往后越虚幻,到最后几乎透明,但与真正的蛇不同,从后半段开始一直到尾尖部分,都在两侧生长着某些深海鱼类才有的裙摆状的花鱼尾,鱼尾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在夕阳下闪烁着特殊的光彩。

光从视觉上来看,海妖的变化令人震惊,她的蛇尾几乎有三米,完全撑得起她的身体,而且她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样子,游动的形态很自然,她轻轻推了推娜娜,声音空灵:“不是说要和爸爸在一起吗?”

“去吧。”

娜娜转过头,分享出两秒看海妖。

“谢谢你,大姐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姐姐。”

“娜娜,爸爸现在上去找你!”楼底下传来了院长的呼喊。

娜娜重新收回目光,眼中的悲伤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烈。

几秒后,她突然大喊道:“来不及了!爸爸,有它们挡着,你上不来的!”

那些影鬼虽然现在不会主动攻击院长,但也不会放任一个“活人”穿越四层楼。

院长看着这一切,看着从自己身上滋生的罪恶,感到无比的悔恨。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失去了女儿之后,他又失去了更多。

那就这样也好,最后的几分钟,就这么看着娜娜也好——

下一瞬,院长瞪大了眼睛。

他的女儿,如同一颗流星般,一跃而下。

娜娜的泪水被风吹走了,她笑着下落,由于是鬼物,她下落得很慢,身后的金色为她镀下神圣的光彩,院长下意识往前挤,伸出手来。

“但我还是要和爸爸在一起。”

娜娜被院长接了个满怀,立刻抱住院长的脖颈,亲昵地说。

周围的影子们躁动起来,它们认识院长,可不认识娜娜,一时间,不少影鬼都不怀好意地朝这边看来,举起了手中的凶器。

院长警觉,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在黑暗中待久了,怀里的小女孩是他唯一的光明,比这满目的金辉还要炽热。

他下意识想带着娜娜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于是朝着嘉宾们所在的那个圈阵跑去。

可他忘了,娜娜已经是一只鬼了,是这个推演世界中最特殊的鬼。

娜娜呢喃道:“爸爸,我会和你待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刻的。”

她的脸上、身上都没有了任何一道伤口,看起来艺术品般纯洁无暇,但她的目光中并没有小女孩的纯粹,只有属于鬼物的阴冷。

她伸出手,对准了院长背后正在靠近的鬼物,掌握成拳,一只影鬼就泯灭在光影中。

院长向圈阵奔跑着,嘉宾们看见了,也没有阻止他,反正圈阵快散了,到时候就是混战,多一个人来,也不过就是让一个中间的位置给院长,没什么不可以。

三分三十秒。

院长跑到了目的地,身后的影鬼也被娜娜捏碎了十几只,圈阵摇摇欲坠。

贩珠者等待的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可以看出为了下定决心,她给自己建立了多大的心理防线。

“还能再拖一拖,但是,请你们保护我。”贩珠者突然出声,她望着花园中和楼体上数不清的黑影,有些凄然的一笑。

紧接着,她的指甲又变成了那种锋利如小刀的状态,她将手伸到了自己完好的眼球下方,犹豫了一秒钟,随后将之挖出。

“我将灵魂所视的唯一途径贩卖,以换求所见之黑影安息,得到一刻安宁。”

挖出眼球的贩珠者双目都变成了血洞,眼球在她手中翻滚了片刻,才极为缓慢地变成了玻璃珠的样子,滚落在地。

还在不断攻击嘉宾们的影鬼顿时安静了下来,它们像是被抽离了控制中枢,呆呆地站在原地,既不动,也不离开。

贩珠者这个能力确实很强,几乎只要她能想到合适的说辞,就可以瞬间婉转局势。

但这样做的副作用也很明显,在一局推演当中最多用两次,因为她只有两颗眼球。

她又没有独特的听力或者感知力,当眼球全部挖掉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废人,如果没有人在旁边保护她,她在推演中就是必死无疑。

而且她能用贩卖眼珠换取到的东西,还不能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就像她可以让腐烂之心周围不那么重要的花朵全部分崩离析,但她不能让视野中所有的影鬼瞬间泯灭。

如果她敢说出那样的话,恐怕下一瞬间,分崩离析的就是她自己。

“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一手,不错啊。”莎芙丽眼中闪过异彩,虽然依旧有新的影鬼源源不断从泥土中钻出,但是相比之前,这样的压力简直像是从高考前夕瞬间回到了小学六年级。

贩珠者脱力地跪坐在地,她实在是太虚弱了。

“之前因为我的不知情,莫名其妙被牵扯到了这件事情里来,我只想向你们证明我自己,我没有韩彦那些丧心病狂的想法,希望我可以我的能力,为你们挽回一些局势。”

这一番话算是全部为真,在进来之前,她确实不知道韩彦和伶人竟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可这些真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就会让别人本能地听成“我不是单棱镜的人,只是一个被韩彦骗了的受害者”的意思。

赵谋看她一眼,在内心“啧”了一声,但他没有戳破贩珠者。

他只是有些怅然,离这个推演世界结束还有两分五十秒,剩下来的都得交给虞幸和他弟弟了。

只要虞幸那边完成了他们想做的,那么这一次的劫难就算是度过去了,万一那边失败了,即便只剩下十秒钟,失去了牵制的影鬼也来得及全部涌过来,将所有人撕成碎片。

“你们待在这里,我进去看看。”曲衔青见外面的压力变小,再也忍不住,虽然她知道鬼化的赵一酒实力很强,可以帮到虞幸,但还是要自己进去看一眼才放心。

赵谋没有阻止曲衔青,确实,这里现在不是很需要曲衔青了,更加重要的战场应该是韩彦那边。

曲衔青朝楼体冲上去,她没有进入医院大楼,而是直接踩在了一楼的窗户上,借用弹跳力在平坦的楼面上跳了几个来回。

正常人根本不可能称之为着力点的地方,对曲衔青来说就像是一个个稳妥的阶梯,她身轻如燕,很快便砸碎了四楼的一扇玻璃翻了进去。

见识到这一切的其他嘉宾有些震撼,他们确实可以在系统处说兑换体能、肌肉力量等等,平时自己也会做些身法训练,可基本上没有人能达到这种程度,这已经超脱了人类好吗!

就在此时。

一阵刺目的红光突然从四楼的另一间房间中闪烁出来,或者称其为血光更加合适,一种极为强大的,难以描述的,既不属于鬼物,也不属于活人的力量以那个房间为基点爆发开来,让空气都产生了一圈圈的涟漪。

所有的人都在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情绪。

——愤怒。

奇怪的是,即便情绪强烈到让所有人都共鸣了,他们却还是找不到这种情绪的出发点,因为愤怒很分散,他们好像感受到了韩彦的愤怒,一个陌生的愤怒,还有来自这广阔天地的、整个世界的愤怒。

过于强大的力量让他们还有从远处涌来的影鬼都不由自主的膝盖下弯,几位嘉宾还能撑住不跪下,影鬼们就没有这种意志力了,也不算跪,反正它们没有膝盖,它们缩成了一团,或趴在地上,漫天的黑气无序地舞动,似乎遇到了更加本源的恐惧。

发生什么了?赵谋心中骇然,他知道自家弟弟和虞幸,以及刚刚才进大楼的曲衔青都在四层,处于愤怒情绪的内圈,该不会出大事吧!

还是说,又是虞幸那个家伙搞出来的动静?

任义抬起头看着那道红光,眼中浮现出一抹属于研究者的狂热,甚至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只有他知道,属于天地的那抹愤怒是从何而来,那是系统规则的力量!

和曾莱说得一样,虞幸真是个宝藏啊……虽然看起来这些愤怒和虞幸无关,但究其本身,没有虞幸就不会出现这样宝贵的,可以被他用之后好几个月来研究的数据。

在其他人的茫然中,时间过得飞快。

还有一分钟,这个世界就要彻底关闭了。

终于,场面发生了新的变化,红光起点的那面窗户突然碎裂,从里面飞出一个人来,他狼狈不堪,四肢齐断,就那么头朝下直直地摔在了坚硬的地面。

血流如注。

……

时间回到三分钟前。

虞幸和赵一酒站在韩彦面前,韩彦的从容,在问出“放弃了吗”之后就愈发明显。

而虞幸则真的像是放弃了一样,静静地站在他的对面,也不说话,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等待着,好像等下去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赵一酒看他不着急,也带着一丝探究和兴趣,靠在了墙上,惬意至极。

屋子里的氛围就这么古怪的起来,三个人竟然互不干扰,尤其是过来阻止韩彦的这两位,眼睁睁看着韩彦将操控影鬼的盛宴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韩彦有些失望和可惜,他是希望这两个人能带给他一些乐趣的,也为他的表演增添一些波折和精彩,可惜了,这两个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无趣。

他当然不认为这两人过来就是为了围观他完成这一步,必然是有倚仗和底牌的,但他觉得,虞幸错估了影鬼盛宴的强度,误以为自己的底牌能够力挽狂澜。

实际上,当最终的撺掇完全成功,就连韩彦自己也不可能停下这场盛宴,他为了震撼效果,不惜放弃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他可是绝望级,连他都没有办法的事情,虞幸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办到,这是硬性条件的不足。

算了,哪怕是欣赏一下这两人在自鸣得意的认为可以挽救时,突然发现底牌没用,那种惊慌失措和悔恨的表情,也足以让他感到愉悦了。

“迎接灾难吧。”韩彦轻声道。

他散去了那层用来保护自己,不被干扰的怨灵防护罩,从他的双手上突然涌现出无数的鲜血,鲜血无止境般一股一股地涌出,散落在地上,很快凝结成了一大滩。

虞幸眉头一挑,呦呵,不错呀,这不是现实版的双手沾满鲜血嘛~

紧接着,鲜血便像有生命般的四溢开去,在地上形成一条条细如发丝的血线,像经络一样,铺满了整个房间,又从门里蔓延开去,延伸至走廊和另外的房间,甚至到了楼下。

站在血线范围内的影鬼彻底疯狂,他它们的黑色身躯也涌现出了血色,离得最近的那些影鬼再也不受韩彦的控制,纷纷朝虞幸和赵一酒扑过来。

其实它们也对韩彦动手了,可韩韩彦绝望级还是可以让影鬼察觉到危险,自行远离的。

赵一酒眉头一皱,似乎被这些卑劣低级的鬼物触碰是一件让他难以忍受的事情,他把玩着手中的短刀,发现也不能一刀一个了,顿时来到虞幸身边:“差不多得了,你想做什么就快点,这么拖下去,我怕外面我哥他们也撑不住。”

虞幸刚才象征性地用摄青梦境挡了几下,闻言笑了:“别太小瞧你哥他们呀,再不济还有曲衔青在呢。”

“快点儿!”赵一酒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