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虞幸处于同一空间的时候,伶人永远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被嘲讽了也不还嘴。
连接着房间和走廊的门缓缓关上,可见二人才刚进来。
虞幸也不想嘴上吵架,那会显得他很幼稚,而且他现在没有什么要靠话术达成的目的。
“坐吧?”他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邀请伶人坐下。
说起来,距离上次面对面,又过去了很久。
在基地里,伶人一直没有露面,所以他们不算真正见到了。
在虞幸记忆里,“上一次”应该是死亡平行线的直播,那时候的伶人虽然只是力量切片,但神智是完整的。
之后有隔着韩彦的博弈,也有他人口中的听闻,在死寂岛下的八次死亡耗尽了时间,也让他和伶人之间相隔更远。
这次身处同一个副本,对方却没有立刻发疯,而是耗到现在才见面,虞幸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所以情绪稳定,只有警惕。
伶人从善如流地坐在了虞幸对面,笑容浅淡,高马尾让他多了几分虞幸没见过的飒爽。
他伸手倒茶,将茶盏推向虞幸,温和地舒展着眉眼:“小少爷,别来无恙。”
“老东西们还真都喜欢喝这个茶。”虞幸没接,盯着茶看了两秒。
亦清在贵妃榻上发出一声不满的啧啧。
“酒哥,你也坐。”虞幸给赵一酒拉开了椅子,顺手把茶塞进赵一酒手里,“喝口水润润嗓子,听说这叫长生茶,你喝了说不定能长生呢。”
赵一酒:“……”
他没忘记这是伶人倒的茶,瘫着脸抿了口,发现味道一点儿都不行。
于是他快速喝完,又自己倒了一杯,味道好多了。
“你们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虞幸无视伶人的存在,先找赵一酒了解情况。
他们明明早进入长廊一个小时左右,却硬是晚到这么久。
赵一酒低声道:“刚才在走廊里,我看到了好多死人,全是被我杀死的。”
“我没有杀掉他们的记忆,但看到那些尸体的瞬间就知道,他们都死在我手上,止杀造成的伤口我再熟悉不过。”
“都是假的,只是对心智的考验。”虞幸思考着,“你有看壁画吗?”
“壁画?”赵一酒怔住,“没有。我看不懂,壁画上是一片模糊,头顶的风铃也自顾自的响,我碰都碰不到,除了那些尸体,其他都很无聊。”
虞幸点头表示明白了。
考验不同,看到的东西果然都不一样,不过壁画应该是不会变的,赵一酒看不到,是因为他的体内没有诅咒之力吗?
那伶人应该能……
风铃又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风铃只是长廊的一种装饰品,或许和生死的力量有一定的契合,原来只有他能触碰到吗?
“然后呢?”虞幸问。
“我有一些自我怀疑,但很快就解决了。本来我可以立刻向前,是伶人……”赵一酒眉头皱起来,一副很厌恶的样子,“那些尸体在他的操控下都活了,追着我们杀。”
“是你误会了。”伶人打断赵一酒的描述,慢条斯理道:“如果是我操控的,又怎么会连我一起追杀?”
“长廊能伪装你杀人的迹象,自然也能伪装我操控的迹象,它只是利用了我的能力,让那些尸体让我们向后赶。”
“赵一酒,你一路上都不同我交流,一见到阿幸就污蔑我……”伶人笑了笑,“这样可不好。”
赵一酒眉头皱的更死:“我就乐意污蔑你。”
伶人:“……这样啊。”
他观察着虞幸的表情,明目张胆地挑拨着:“你看,小孩子就是幼稚,不仅先入为主,被揭穿了也不道歉。我可是在和你说很严肃的事情——比如那些尸体,刻意想让我们退后。”
虞幸根本不将这种幼稚园行为放在心上,对于伶人提到的“退后”,他一点也不意外。
长廊向后是死,向前是生,长廊用尸体和壁画迷惑他,而赵一酒和伶人是两个人,应对一个人时的做法行不通,就双管齐下,不仅在精神上对他们造成干扰,也用战斗一步步将他们逼退。
反正越往后退,离“死亡”就越近。
因为有切切实实的干扰,而且干扰用的还是伶人的能力,那他们被拖住也是情理之中。
恐怕还不仅如此。
亦清说,因为这两个人心里都有放不下的东西,所以才会这么慢。
但他们两个都没有说。
虞幸也不会刨根问底,他看向在一旁看好戏的亦清,提醒道:“人既然来齐了,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吧。”
亦清漫不经心地飘起来,摇摇扇子:“我看你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不打算趁这个时候问问伶人,他究竟要你来干什么吗?”
“对了!”赵一酒被提醒,瞳孔一缩,“他说这里有能杀了你的东西。”
“不是这里,是这里所连接的更恐怖的地方。”伶人目光锐利些许,“阴阳城。”
“阴阳城有能杀了我的东西?”虞幸眯起眼睛,在这一瞬间里就想清楚了,他不由得笑出声,语气里带着些许嘲讽,“亲爱的伶人老师,能杀了我的东西,也是能杀了你的东西吧。”
伶人并不否认,相反,他好像因为虞幸的措辞而感到非常愉悦:“好吧,那是能杀了‘我们’的东西。”
虞幸被伶人刻意重音的“我们”膈应了一下,冷脸继续道:“让我想想你利用赵一酒把我拽过来的原因,因为这世界上存在克制我们复活的东西,就在阴阳城,而原本阴阳城是我们达不到的地方,可现在由于系统的存在,阴阳城即将开放。”
“你想毁了我,也有自毁倾向,反正你从很早以前就是这种想法——要么杀了我,要么死在我手上,不是吗?”
“这次也一样,你不想自己做决定,只想让我主动,无论成功失败,你都能从中体会到快乐。伶人,你还是那么自大,把自己当成boss,而我是个挑战你的玩家?”
虞幸看着伶人微微睁大的眼睛,嗤笑道:“别惊讶于我对你的了解,尽管这么多年没见过,但有些事,我只要好好想想就能明白。”
“我的确惊讶,但也高兴。”伶人舔舔嘴唇,仿佛在克制着喉咙里的干渴,他忽然转头望向赵一酒,“你知道为什么虞幸这么懂我吗?”
赵一酒神色一动,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不想知——”
“因为他和我一样,也有自毁倾向。”伶人不知怎么忽然笑得花枝招展,“哈哈哈……你们以为你们治愈了他?彻底把他拉出了我给他营造的地狱?不……等他做完他想做的,一定会自杀。”
“谁都改变不了谁。”
伶人嗓音柔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拔凉:“这才是对的,赵一酒,谁都改变不了谁,最终的结果早已注定,阴阳城就是墓地呀。”
虞幸冷眼看他发癫,一手按住赵一酒躁动的头:“谁的墓地?”
伶人笃定又幸福地说:“我们的,我们的墓地。”
虞幸呼出一口气。
“你更变态了,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