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器监从工部剥离,归东宫辖领,是个大事,朱祁钰要思考具体操作方式,何况还要让工部和兵部保证军器监钢铁、火药的用量。
里面牵扯了太多利益。
没有万全之策,朱祁钰不想打草惊动。
把朱见济留在东暖阁,午饭时两父子小酌了两杯,嗯,这几天都要办正事,不敢多喝了。
临近下班时,兴安来报,说兵部尚书杭敏求见。
这时候求见,明显是要避开耳目。
朱祁钰说了句宣。
对朱见济道:“卢忠说你姥爷和舅舅在凑钱,甚至要变卖田产,是不是钱没凑够,找我借钱来着?这可有点为难,我真没多少钱可以借给他们。”
朱见济也疑惑不解,“什么事情会让他们缺钱?”
朱祁钰摇头,“谁知道呢。”
杭敏入内,行礼。
朱祁钰笑道:“免礼罢,快要下班了,杭尚书有什么事?”
杭敏起身,道:“微臣听娘娘说,太子殿下需要一笔挪做私用,国库无法划拨,内承运库也捉襟见肘,微臣身为大明的臣子,亦是陛下的臣子、太子殿下的臣子,理应为太子殿下分忧,所以微臣和家父高阳伯杭昱紧急凑了一笔钱,还请太子殿下收下。”
朱祁钰大感意外,看向朱见济。
儿子看看……
这就是你的舅舅和姥爷,你还担心他们专权,良心不痛么。
朱见济很意外。
原来姥爷杭昱和舅舅杭敏凑钱是为了自己?
老实说……
之前对姥爷和舅舅本来没多少感情,但现在内心有点感动,哪怕他们是为了杭氏外戚的地位帮自己,至少也是自家人,因为有亲情羁绊,所以才会豁出一切来帮自己。
笑道:“舅父之情,外甥心领了。”
杭敏笑道:“太子殿下莫要折煞微臣了,此是东暖阁,是君臣之堂。微臣此举,非是因为我们的亲情,而是因为你是我大明的太子!”
话是这么说。
但大家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亲情的掣肘,一个臣子会给太子凑钱?
不怕寒碜人么。
但杭敏就是这么做了,而且如此直白。
杭敏继续道:“事出突然,杭氏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钱,大多是陛下赏赐之物,勉强凑了个三十万两,虽然是杯水车薪,希望能解殿下的燃眉之急。”
三十万两!
朱祁钰和朱见济两父子面面相觑。
难怪要变卖田产。
因为三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杭氏又不是士族,所有的底蕴都是景泰三年才开始积累的,这才短短十余年时间,不大肆贪污,真拿不出三十万两。
朱祁钰显然了解情况更多,“为了帮助太子殿下,你们变卖了田产,也把朕赐给你父亲的伯爷府邸给卖了?那你们现在住哪里?”
杭敏笑道:“杭氏就没几个人,当下在京畿南薰坊随意租个院子过度几年便是。”
朱祁钰忍不住起身,走到杭敏身边拍了拍他肩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些不忍的道:“今天和太子聊了一些事,朕接下来有个大动作,有可能你的兵部尚书要动一下,要不要去地方当个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布政使?”
杭敏丝毫没有失落,“陛下吩咐便是,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但又有些担心的道:“微臣在兵部已经拉拢了一批人,现在可以抗衡刘珝,再等几年,就有可能独掌兵部大权,那时候陛下就能进行兵权回收的操作,现在将微臣调离,会不会得不偿失了?”
又道:“当然,全听陛下旨意,微臣并不眷恋尚书这个位置,只是觉得可惜。”
朱祁钰笑了笑,“兵权么……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杭敏一头雾水。
什么时候兵权变得不重要了?
朱见济心中忽然一动,“舅父,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就是可能会有点委屈你,毕竟要从正二品的尚书,调到三品甚至从三品去。”
朱祁钰立即知道儿子的意思了,果断道:“兔崽子你说什么呢,你舅父为了你变卖房产田产,你竟然要委屈你舅父,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朱见济摊手,表示听你的。
杭敏却来了兴趣,“太子殿下做的事,微臣向来看好,是不是要让微臣去军器监?”
朱祁钰和朱见济震惊莫名。
卧槽!
咱家这位大尚书平日里在藏拙啊,这都能看出来?
优秀。
杭敏笑道:“其他大臣或许没关注军器监,但自景泰八年,太子殿下在正阳门一枪轰杀叛臣王骥后,微臣就一直关注着军器监,如果没预估错误的话,太子殿下在军器监至少投入了四十万两进去了,想必军器监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朱见济很忧伤的道了句:“今天又划拨了四十万两到军器监。”
杭敏眉头一跳。
军器监到底在搞什么,如此吞钱?
杭敏想了想,“微臣愿意去军器监,不过突然无故贬官,恐怕会被人怀疑,昨日有人想通过微臣在兵部从主事升郎中,愿意出钱二十万,微臣今夜就着人通知他,把此事办了,到时候陛下就让锦衣卫来查微臣,贬官便水到渠成了。”
朱祁钰和朱见济两父子还能话说什么。
这么给力的外戚——
我宁愿让他专权!
但朱见济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买官不是应该走吏部吗,为何要走舅父这边,兵部尚书怕是没资格主宰兵部官员的升迁?”
杭敏笑而不语。
傻子都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有人给杭氏外戚挖坑呗,因为兵部尚书确实有一定的实力,能决定兵部官员的升迁。
但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朱祁钰很快明白过来其中的曲折,暗暗叹气。
唐氏外戚有点不懂事了啊。
杭敏又道:“过几日,微臣以私人名义送太子殿下五十万,以铸东宫之幼军,必然有人弹劾微臣,到时候就请陛下让微臣去太子殿下麾下差事罢,几品都无所谓的,只要能为太子殿下办事,微臣心甘情愿。”
朱祁钰叹了口气,“你父该封侯了,可惜……”
当下没有合适的理由。
杭敏哈哈一笑,“殿下,微臣此举,可不是为了这些虚名,实不相瞒,微臣这些年一直扮猪示弱,就是想着不能给太子殿下树敌。”
看着太子朱见济,“景泰八年的昭然风姿,殿下将来必是一代明君,微臣丑话说在前面,人嘛,总是有点私心的,微臣将全部身家押在殿下身上,只希望将来能让杭氏有世代富贵。”
这不是君臣之间该说的话,是舅甥之间的言辞。
掏心窝子的话了。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舅父之情,外甥没齿难忘。”
朱祁钰也大受感触。
杭敏又说道:“在家父面前,还请陛下和殿下海涵,家父对此事不是很赞同,所以这些时日,可能会有怨言。”
朱见济笑眯眯的说了句:“姥爷嘛,有点长辈脾气,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