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辂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本想不吱声了,反正新的内阁首辅是谁,和他这个致仕老人关系不大,只是转念一想,如此是为不忠啊。
景泰、广安二帝这些年的治政态度,有目共睹。
都是好天子。
商辂虽然在内阁坐了多年冷板凳,但也不觉得怀才不遇,至少大多时候,内阁在国家政事上还是起到了决策作用。
所谓的冷板凳,只不过是内阁的权柄不高而已。
只要国家兴盛,个人和部门权柄有什么关系呢。
作为臣子,理应站好最后一班岗。
不辜负两位天子的呕心沥血。
何况内阁要被重用了,接任的内阁首辅的能力品行至关重要。
因此商辂还是思忖了一会儿,道:“刘吉、万安等人,出仕多年,为人处事善于徐溥,所以六部及其他部门,更熟悉刘吉等人,而徐溥因为性格缘故,在政事上和其他部门若有不同见解,总会想要匡正,多有争辩,所以名声不太好。”
顿了一下,又道:“而且老臣听闻,徐溥已经五十有四了,但出仕二十多年,至今在其老家尚没修建宅邸。”
内阁辅臣,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这个档次的官员,在老家不弄个光宗耀祖的大宅邸,简直说不过去。
没有宅邸,那不是锦衣夜行嘛。
朱见济笑了。
商辂这话有点意思,简而言之就是刘吉等人圆滑,而徐溥刚正清廉,话里话外的意思,徐溥才是内阁首辅的最好人选。
其实朱见济心中早就有了人选。
在商辂提出致仕的时候,朱见济就已经派锦衣卫去调查所有内阁辅臣,看这些人的品行和为官——都察院那边现在太忙了,对朝臣的监督不如以前,而吏部考功司也因为一样的缘故,所以大多时候官员的真正品行如何,只有官员所在部门的人最清楚。
但锦衣卫就是干这个事的!
根据锦衣卫的调查,确实如商辂所说,刘吉万安等人有点抱团排挤徐溥、刘珝、刘健的意思,刘珝、刘健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唯独徐溥,和商辂说的一般无二。
清廉刚正,也不抱团。
但也不独立特行,该怎么和大家相处就这么相处,只要政治见解一样,大家就是好朋友,但如果政治见解不同,或者是他认为对的,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关键是徐溥也不是迂腐不听劝的人,政治见解不同,你要是能说服他,他也会虚心接受。
所以下一任内阁首辅,朱见济已经定了徐溥。
问商辂,不过是再加一层保险而已。
若是商辂也觉得是徐溥,那说明此人确实可堪大用。
不再讨论此事。
对商辂道:“商首辅一生治政,贤名朝野上下,多年艰辛心血皆付天下苍生,劳苦功高,如今将要致仕颐养天年,朕届时会着一列神龙号火车,专程送商首辅衣锦还乡。”
….
浙江那边的官道修得最为完善。
可以用专车送他回故乡。
商辂受宠若惊,“感谢陛下厚爱。”
朱见济哈哈一笑,“明日大朝会后,朕会带老婆孩子去燕山踏青数日,而商首辅也会在今日返程,此事朕会安排妥当。”
意思名头大朝会,商辂致仕,宣布新任内阁首辅。
商辂懂了,“陛下英明。”
朱见济继续道:“所以商首辅明日一定要来参加大朝会,朕送你一个致仕礼物,话说回来,商首辅回到浙江老家后,作为国家重臣,还是要对地方起到监督作用啊,所以商首辅你虽然致仕,但朕允许你的章折通过锦衣卫直达文华殿,此事朕也会交代锦衣卫,会在你老家那边和你保持密切勾连。”
商辂笑了,他知道朱见济不是为了监视他,是真的希望他在浙江监督地方治政,立即行礼,“为天下百姓为家国大明,更为我广安圣君,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朱见济哈哈乐了,“圣君?朕么?”
商辂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笑得很是开怀,“陛下怎的也要妄自菲薄,陛下这才而立之年,我大明就已是如此煌煌盛世,越了洪武、永乐和宣德,正统十四年,大明几入深渊,如果说上皇是中兴之主,那陛下便是创世圣君,为我大明开创了一个崭新的天地,不过微臣有一言,陛下一直想动土地兼并的问题,但因为陆瑜陆尚书为首的守旧读书人及其背后的地主集团的反对,陛下一直在延后,现在陛下的意思,是想等陆尚书致仕后再推动,目前来看,这不知何年何月了。”
陆瑜也心知肚明。
所以陆瑜哪怕已经七十三岁了,还是没有致仕的想法,但其实陆瑜已经不管事了,早就老朽得不能再老朽了。
现在基本上连大小超会都不参加了。
礼部的事情,早就由左右侍郎张蓥和刘昭全权负责了。
朱见济叹道:“本来是想休养生息那几年推动土地兼并问题的解决,不过那几年因为陆瑜为首的守旧读书人和地主集团反对得厉害,朕也不想因此社会动摇影响休养生息,加上这些年大明开垦荒地甚多,一般百姓手中也有了土地,缓解了土地兼并带来的恶劣影响,而休养生息过后,大明又迅速开始了外扩,这种情况下,确实不好推动土地兼并问题的解决了,就算没有陆瑜,这一两年也不会推动。”
商辂微微颔首,“其实我等读书人都知晓,国家要想长治久安,土地兼并问题就不得不解决,历朝历代,多少王朝都因为土地兼并问题而逐渐腐朽崩塌,如果能一举解决土地兼并问题,则国家必可国祚长延,不管陛下何日推动这个问题的解决,陆尚书都应该回老家去颐养天年了,微臣不才,愿意在明日大朝会上,让陆尚书和微臣一起致仕。”
….
朱见济讶然,“商首辅能做到?”
自己都暗示陆瑜多次了,甚至还暗示过张蓥和刘昭,让这俩侍郎加把火,结果陆瑜就是死活不走人,要霸占着礼部尚书的位置。
商辂摸了摸胡须,“读书人嘛,总是要脸的。”
朱见济叹道:“朕都暗示过那么多次了。”
商辂乐了,“所以暗示是不行的,得摆在明面上来,明日老臣就把陆尚书送到天下读书人的茶余饭后去,到时候他还能继续呆在礼部么?不过,老臣有一语,陆尚书品行不坏,他反对土地兼并问题的解决,并不见得是出于私心,也可能是在意国家的稳定,毕竟这个问题的推动和解决,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波及全国的动乱。当然,老臣认为这是陆瑜对陛下能力的不相信,而老臣相信陛下能应对任何局面,那就只有得罪一下陆尚书了。”
顿了一下,“所以老臣明日若是能带着陆尚书一起致仕,还请陛下善待致仕的陆尚书,不要因为这些年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而迁怒于他。”
朱见济点头,“朕知晓。”
若非如此,礼部尚书是陆瑜想呆就呆得住的么,归根到底,朱见济还是认为陆瑜反对土改,是为了家国长久。
而非他个人的私利。
当然,肯定也有在意个人私利的因素在里面。
朱见济旋即又乐了,“商首辅,你这是有说朕心胸狭小的嫌疑啊!”
商辂笑而不语。
《堡宗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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