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1章一个小插曲(1 / 1)

事实证明,这地方的确不太正经。

同心众冲进去之后,里面传出男子起伏不断的惊呼,然后一群群衣着不整的男男女女被拖出酒屋,跪在义银马前。

原本还在骂骂咧咧的姬武士,听说刚才丢出来的东西惊扰了过路的御台所,顿时吓成了鹌鹑。一个个低头跪好,不敢再放肆。

义银的眼睛瞅着酒屋的招牌,不说话。

京都乃是将军脚下,幕府中枢之地,城下町的运转自有规矩。

城下町的正街应该是做正经生意的商屋,脱兜裆裤的买卖要去游廊,那里有专门规划的区域。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作案工具随身携带,靠拦是拦不住的。既然拦不住,就缴税吧。

京都游廊的游男,历来是城下町的缴税大户。游男中的魁首,称呼为太夫,众女趋之若鹜,日进斗金不止。

京都繁华,不缺搏男一笑,一掷千金的豪客。游廊的税金是幕府一大进项,自然容不得外人胡来。

像这种在游廊之外,做脱兜裆裤买卖的酒屋。理论上,酒屋老板早就该被拉去鸭川边上开膛破肚,警示世人。

游廊之外的买卖都是暗男昌,大多是为了逃税。敢对幕府的重要税源挖墙脚?义银也不知道这酒屋哪来的胆子。

带头冲入酒屋的井伊直政,红着脸回来禀告。

“御台所,是两帮姬武士为争抢游男起了冲突。

有个混蛋把那个。。那个东西。。丢到了您的御前,真是罪该万死。”

义银看着井伊直政如同苹果般红彤彤的小脸蛋,忽然起了戏谑之心,问道。

“游男好看吗?”

同心众因为蒲生氏乡的私心,全部都是半大萝莉,井伊直政又是其中最小的一个。

这扫黄一般的冲屋行动,可是把这些小丫头臊得面红耳赤。

井伊直政性子要强,梗着脖子说道。

“毛毛虫有什么好看的!身上不是皮包骨头就是一坨坨肥肉,恶心死了!哪有御台所的身材英武!”

她这一嚷嚷,反而把义银吓得一哆嗦,咳嗽两声掩盖尴尬。

井伊直政童言无忌,一旁的蒲生氏乡一掌打在她头上,骂道。

“胡说什么呢!”

一旁的高田雪乃偷偷瞅了眼脸红的义银,心想,主君身材的确是好看。

义银调戏萝莉不成,反而被嚷嚷得脸上发烫。他赶紧装作严肃,问道。

“都是哪里来的姬武士,这么不懂规矩?在正街白日*宣,幕府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井伊直政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已经问过了,是织田家与德川家的。

听说这几天打了好几场,都是些争风吃醋,喝酒撒泼的烂事。”

义银一愣。

“织田?德川?”

织田信长入京之时,曾经下令织田军势不得惊扰京都,这件事已经传到了义银耳朵里。

而德川家康做事一向谨慎,她初来乍到,怎么会不约束部众?

这两家盟友起冲突,不是给京都幕府中人看笑话吗?

原本近幾武家就看不起东海道来的乡巴佬,这下倒好,做实了尾张人三河人粗鲁不堪的名声。

义银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件事很是蹊跷。

他还来不及细想,远处已经跑来一队人,被同心众拦在外围。

为首一人瞅见坐在马上到义银,大喊大叫。

“御台所,秀吉求见!”

义银抬头一看,正是羽柴秀吉,示意同心众放她过来。

羽柴秀吉几步窜到义银面前,一抹小跑过来的汗水,深深鞠躬说道。

“御台所安好!”

义银笑道。

“好久不见,秀吉你也跟着织田殿下来了京都?”

羽柴秀吉恭谨回答。

“嗨,承蒙殿下看重,暂时负责京中守备。”

义银瞳孔一缩,看向满脸真诚笑容的秀吉。

她负责京都守备?织田家没人了吗?大把的重臣不用,让一个千石地头负责京都这么重要的中枢之地?

义银微笑道。

“那秀吉你也蛮辛苦的。”

秀吉低头说道。

“不敢,都是大殿恩德。”

其实她心里不断泛苦水,原本以为这是个肥差,可做起来完全不像想象中那么好。

织田家的骄兵悍将,怎么肯给秀吉这个平民出身的地头面子?

她又不是丹羽长秀,柴田胜家这些老资格的臣子,区区羽柴秀吉算个p!

制约织田军势,就已经让羽柴秀吉焦头烂额。可不知道为什么,德川家的三河姬武士忽然变得狂躁不安,天天挑衅尾张姬武士。

织田信长打下二百万石,尾张人自认嫡系,高人一等。她们怎么肯对三河来的下等人低头,自此冲突不断。

可怜羽柴秀吉,她既没本事拉住尾张人,三河人也不把她当回事,整天疲于奔命,却毫无效果。

但是,让她放弃京都守备的权力,交还织田信长,她又不舍得,只能咬牙坚持着。

义银见她一脸苦相,亦是有些同情她的处境。但同情归同情,到义银这层次,当然不会插手这种街头打架斗殴的小事,太掉身份。

两伙粗胚打架打得把兜裆裤丢到义银御前,这事若是上纲上线,双方闹事者不死都要扒层皮。

义银看了看地上的兜裆布,再看看秀吉的苦脸,说道。

“算了,我还赶着去二条御所。秀吉,这里的事交给你处理了。”

说完,义银喝令同心众归队,无视场面一片狼藉,径直穿过街道离开。

秀吉恭敬鞠躬,望着义银远去,又抹了把额头新渗出的冷汗。

竹中重治走到她身边,秀吉对着自己的军师,语气中已带哭腔。

“竹中姬,我还是去和大殿请辞吧?这差事没法干了,她们都敢冲撞到御台所驾前,吓死我了。”

竹中重治望着远去的斯波马队,问道。

“主上,您与御台所关系这么好?他竟然一点不追究就走了。”

羽柴秀吉得意道。

“那当然,我这秀吉的名字,还是御台所赐予的呢!

不对,我不和你说这个,我是问你怎么办?

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不我还是请辞吧?好在今天冲撞的是御台所,他为人仁厚,我还有一点情分可用,这才没闹出大事。

下次若是再出这种事,再冲撞到什么大人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竹中重治微微一笑,说道。

“您说反了,恰恰是因为这些蠢货冲撞了御台所,您这京都守备的差事才好办了。”

“额?”

羽柴秀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竹中重治已经厉声呵斥。

“把所有人都带回去!严格审问!谁来说情都不准放走!

她们竟敢冲撞御台所,一定要查清楚,是不是有人图谋不轨,妄图行刺!

请主上立即禀告织田殿下,德川殿下。京中姬武士桀骜无序,冲撞御前,恳请她们裁定罪责。”

竹中重治冲着羽柴秀吉眨了眨眼睛,羽柴秀吉顿时反应过来。

好机会啊!

尾张人和三河人根本不把羽柴秀吉放在眼里,怎么劝都劝不住,罚也不敢罚,总有军中大将前来说情,将人领走。

现在好了,冲撞御台所的罪名按着,谁敢求情?谁敢放人?

之前是事情太小,羽柴秀吉不方便上报织田信长,显得自己没有能力。什么事都要靠主君出面,还养自己这种废物干吗?

现在好了,御台所这事干脆闹闹大,直接捅破天,让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都跟着抖三抖。

只要两位殿下出面,什么骄兵悍将都得老实趴着,这京都守备的差事真就可以做一做了。

羽柴秀吉借着斯波义银,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三层虎皮,还怕这些尾张三河混蛋不听话?继续闹?

想清楚其中关节,羽柴秀吉顿时眉开眼笑。然后她马上板起脸来,跟着大喊道。

“对!全部带回去审查!

真是反了天了,竟敢惊扰御台所,必须严惩不怠!我要上报织田殿下,德川殿下,求请裁断!”

之前被同心众强迫跪地的姬武士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听候发落,没一人敢出来反驳。

羽柴秀吉发了一阵子飙,只觉得这些天的憋屈都给倾泻出来。

她望着远处已经消失不见的斯波义银,心想。今日借御台所之名,才知道上位者的威风。

大女子当如是耳,彼可取而代也。

———

义银不知道身后闹事的姬武士们,因为恐惧他的威严,畏缩如鼠般配合收押。更不知道羽柴秀吉对这种威风,是何等眼馋。

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上洛路上的一个小小插曲,甚至连笑话都谈不上。

京都城内街道呈棋盘形,东西,南北作条形横竖的布局。

东西沿道以条为名,便是十条,九条,八条等名,依次由南向北蔓延,而二条城就位于二条三条之间。

跨过宇治川,前面就是鸭川。

高野川和贺茂川在城区汇合成鸭川向西南汇入桂川,最后与淀川合流。

义银与同心众一行是沿着鸭川西岸登陆十条北进,前往二条。

此时,京都盆地正值春光明媚,青山绿水愉悦身心,古庙御园错落在街道两侧。

京都北部乃是古朝廷的天皇宫廷,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公卿,北部便萧条下来。

连同与天皇有着紧密联系的神道教一齐覆灭,只剩下投效足利幕府的佛教诸派庙宇,依然兴旺。

皇宫区域败落后,京都的核心区南下转移到室町的幕府中枢,足利义满建立的花之御所。

八代将军之乱后,花之御所也逐渐凋零。这次三好上洛,御所意外失火,火势之大,竟然将整个御所烧毁。

不得已,幕府中枢被转移到足利义辉建造的二条城。原本作为兵城使用的二条城,被幕臣们匆忙改造成御所,用以欢迎新的主子。

足利义昭完成上洛之仪,最后被伊势贞教为首的幕臣们恭迎入住二条御所。

义银这次返京,不论最后住在哪里,都必须先去一次二条御所,宣誓主权。

在足利义昭没有继位足利将军,义银没有移交御剑金印之前,河内源氏嫡流,武家栋梁,足利将军家的代表人物,还是义银本人。

即便足利直臣们心思不纯,幕臣们刻意讨好新主,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足利义昭,她还不够格。

义银如果不去二条御所,就是默许足利义昭已经可以代表足利将军家议政,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足利将军家,我会交还给你。但什么时候给,我说了算,你不能抢。这是政治原则,不能模糊。

足利义昭跟着织田信长上洛,直接入住二条御所,这事犯了义银的忌讳。

今天来,义银就是来敲打敲打这位足利遗女。让她知道轻重,别太着急上位,忘了主动权到底在谁手里。

二条御所门外,柳生宗严远远望见义银的马队,上前鞠躬行礼。

义银下马把鞭子丢给身后同心众,自己大步往前走,根本不理会行礼的柳生宗严。

柳生宗严赶紧跟上,说道。

“御台所。。”

义银指了指关着的御所大门,冷声道。

“开门!”

他回眸盯着柳生宗严这个幕府前任大目付,柳生宗严不自觉抖了一抖,喊道。

“开门!恭迎御台所入内。”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说道。

“还算懂得规矩。”

柳生宗严赔着笑,心里叫苦不迭。

足利义昭被幕臣们的恭维迷昏了头,擅自入住二条御所。织田信长乐得见她和斯波义银起冲突,也不提醒。

斯波义银入京,足利义昭这才忐忑起来,担心自己的僭越行为,惹恼这位厉害非常的便宜姐夫。

她心里没底,就把柳生宗严派出来试探。

柳生宗严心里骂爹,这足利义昭真是又蠢又怂。就算她已经做错了事,主动出来认个错,御台所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如今把自己一个无名无份的前任大目付拉出来顶在前面,不是明摆着心虚吗?

心里恨归恨,但重归幕府的心愿即将达成,大目付的位置还要靠足利义昭上位之后给予,柳生宗严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苦差事。

跟了这么个没有担当的怂主子,柳生宗严也是无可奈何。

怪只怪自己利欲熏心,这罪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