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银觉得自己要完蛋了,他就像是坐在一辆油门踩到底的卡车上,正全速往悬崖冲去,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刹住车。
绝望中,他只好一次又一次往上杉辉虎的肚子里打子弹,期望种子能够成型,期望能用名为孩子的缰绳拉住上杉辉虎这头蛮龙。
只要别闹到最后,她绝望得要和自己同归于尽,就算好结果吧。
思索半晌,颇有些破罐子破摔意思的义银无奈得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
上杉辉虎折腾了大半天,走时已经是下午。
她来去自如,不管不顾,却留得义银在风中凌乱,还得赶紧加派人手护送她返回沼田城。
上杉辉虎就带着十几个旗本出门,眼看天就要黑了,她胆子大敢到处乱窜,可义银却害怕她在路上有个意外,自己是哭都哭不出来。
当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已经是华灯初上之时。义银还得去岛胜猛那边瞧瞧,不知道自己与上杉辉虎的丑事,有没有露馅。
———
室内,岛胜猛正在埋头案牍,整理关东斯波领的事务。
忽然,她抬起头,对着拉门喊道。
“什么人?”
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取刀架上的打刀,门外的旗本没有任何动静,是出了什么事吗?
此时,门外传来义银的声音。
“是我。”
岛胜猛放下心来,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只见义银一人站在门廊上,原本守在门外的旗本侍从,都已不在。
她鞠躬行礼道。
“津多殿,您怎么来了?有事为何不传唤我前去居馆,侍奉听令?”
义银走进房间,反问道。
“怎么?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岛胜猛又看了眼门外,确定无人,这才合上门。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义银走到她座前,扫了眼案牍上堆满的文书,叹道。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门外的人是我吩咐她们出去守着外院。
没想到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忙碌呢,看来是我打搅你了。”
岛胜猛笑着回答。
“哪有的事,我只是担心这里粗陋不堪,委屈了您。
这不马上就要初春了吗?大胡领的春耕生产就要提上日程,诸事是有些杂乱无章。
关东旱了两年,今年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关东斯波领背靠主家恩泽,不会缺了吃喝,但能够多打些粮食,总是好的。”
义银顺势坐在案牍前,点了点文书,说道。
“农为国本,你做得很好。
这里的确是简陋了,你已经是一方要员,即便将居馆空出来让给我,也不至于住到这种地方来吧?”
岛胜猛隔着案牍坐下,鞠躬谢过主君的赞许,吐出一句。
“这里,距离居馆最近。”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沉默,半晌,义银幽幽说道。
“之前,只要是你我独处之时,你绝不会用案牍挡着我,一定会坐到我身边来。”
岛胜猛身体微微一颤,苦涩道。
“臣。。臣下之前孟浪了。”
义银捋了捋自己的短发,淡淡说道。
“在居馆那时,你察觉到了对吗?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岛胜猛没想到义银会直接挑明,顿时方寸大乱,下意识喊道。
“没有!”
义银叹了一声,并未说什么。岛胜猛低下头,也不再言语。
不知过去了多久,岛胜猛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义银,却吓得一个激灵。
义银就坐在那里,默默得流着泪,不言不语,只是眼泪不住得往下流。
岛胜猛愕然道。
“津多殿,您。。”
她恍惚中伸手想要将义银的泪痕拭去,手却被义银狠狠拨开。
“不要碰我!
一个个都是这样,都这样!说爱我,说要和我在一起,却从不考虑我的感受,我的难处。
足利义辉是这样,上杉辉虎是这样,你,还有你的那些同僚,都是这样。
一个个对我掏心掏肺,说是愿意为我付出多少多少,却没有一个人问过我要不要,更不知道我是有多痛苦。
是我要求你们付出了吗?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过,为什么错的是却是我!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给的我还不起,我很清楚我还不起啊!
给我河内源氏嫡流身份,足利义辉却死了,留下她的妹妹死命作践我!上杉辉虎让我入主越后国,却是想要用半个家业来绑着我!
我不过是想要复兴斯波家,想要让斯波家延续下去,我有错吗?
你也是,你也和她们一样。
你说你会对我忠心不二,我看重你,依靠你,直到今天,已经离不开你的辅佐。
结果呢?你觉得我就应该属于是你一个人的,一旦你发现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就变了,是不是这样!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只是一个可怜的男人,我只有这一具可以供你们糟践的肉体!
你们人人抢着要帮我,给我复兴斯波家的希望,却又一个个逼我偿还,我哪里还的起!
我都不知道要熬哪一天,你们都会失望,都会离开我。然后梦就碎了,天就塌了。
明明是你们自己要对我好,我却必须感谢你们,必须陪你们睡觉,然后被你们鄙夷为人尽可妇的荡夫!
你告诉我,是我的错吗?”
义银明明是说着绿茶刁的无耻逻辑,可在生涯不犯的系统特效之下,却让岛胜猛有了别样的感觉。
岛胜猛伸出手,在半空中轻抚,似乎在隔空安慰哭泣的义银,摸着他的脸颊。
她沉痛道。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可我不甘心呀,我不想与您只有君臣之义,我还想要更多。
那一年,我的村子被捣毁,妹妹死于非命,岛家的一切就要毁在那一刻。
是您,是您救了我,是您给了我新的希望。让我重生,让我能骄傲得站在这里,挥洒自己的才华。
我爱您,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夜在岛村,您骑马从我身边掠过,杀向敌军的英武模样。”
岛胜猛将手收回,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低声哽咽道。
“您对我说,斯波家需要一个继承人。您能垂青于我,我真的好高兴。那一刻,我觉得死也值了。
我也知道,您是身不由己。
即便是寻常一名姬武士,在乱世中都活得很艰难。何况您以男儿身复兴家业,多少人觊觎您的身份,血脉,肉体。
我没有怨恨您,我对你唯有感激,唯有爱。只是今日在居馆。。我觉得。。梦醒了。。”
义银一手将挡在两人之间的案牍掀翻,桌上的文书散落一地。
他上前,跪坐在岛胜猛面前,扯开她遮住脸的双手。
“看着我!岛胜猛!看着我!”
义银盯着岛胜猛的眼睛,缓缓说道。
“你希望醒过来吗?”
岛胜猛望着义银宛如天仙般的容颜,望着他带有无尽忧伤的双眸,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然后,她哭了。
“不。。我不想醒。。我不想。。我不要。。”
义银紧紧抱住她的身体,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不要醒好吗?我求求你,不要醒好吗?”
岛胜猛的耳边回荡着义银如泣如诉的恳求,脑海中浮现上杉辉虎跋扈得意的面孔,心底冲起一股滔天怒火。
凭什么是我让步!凭什么是我退出!万事都可以商量,但唯有这件事,我不!绝不!
她僵硬的身体,绷直的双手就像是触发了机关一般,瞬间活了过来,热情得回应起义银。
两人干柴烈火,烧在了一起。
———
义银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又再一次确认,岛胜猛是自己经历过的所有姬武士中,玩得最疯的那一个。
好一个义理姬武士,人如其名,猛,真特么的猛。
扫视周围,义银看见岛胜猛正在收拾地上散乱的文书。听到义银的呻吟,她正转头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她不禁羞涩得低下了头。
义银想要起来,却感觉腿脚发软,差点跌落回去。岛胜猛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关心道
“津多殿,你没事吧?”
义银横了她一眼,嗔道。
“有事,因为谁害得?”
岛胜猛尴尬僵在当场,义银却借着她的扶持,坐直身子,看了眼周围。文书散乱一地,甚至有些沾染**被打湿,看起来很不好收拾。
义银不好意思的说道。
“太乱了,我帮你一起收拾。”
岛胜猛摇头道。
“您是万金之体,怎么能干这些杂务?”
义银白了她一眼,吐槽道。
“万金之体还不是被你整得浑身发软,也没见你用的时候心疼过。”
岛胜猛双颊飞霞,无言以对。
义银顺手抄起地上的一张纸,抖了一抖,说道。
“一起整理吧,不过。。”
他顿了一顿,看了眼有些受潮模糊的字迹,感叹岛胜猛果然是水做的,说道。
“有些地方,你还得受累重新抄录一份,这可不能怪我哦。”
岛胜猛虽然害羞,但之前藏在心中的幽怨,却是一扫而空。她望着扶腰捡纸的义银,目中透出一丝温柔,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他。
义银吓得一僵,以为岛胜猛还想要来下半场,自己的老腰可是扛不住这么玩。
可岛胜猛却是把小脸贴在他的背上,温柔道。
“主君。”
“嗯?”
“我爱你。”
“嗯。”
“我讨厌上杉辉虎。”
“知道。”
“我也讨厌山中幸盛。”
“理解。”
“但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把你让给她们的。”
义银沉默半晌,叹道。
“我真的很脏,我和很多女人上过床,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眼中只有你一个的好男人。”
岛胜猛双手从背后搂住义银,紧了紧双臂,真诚说道。
“我不在乎,错的不是您,是这个乱世。可如果没有这个乱世,我又怎么能有缘遇到您呢?
我其实一直在苦恼,现在的我还算不算义理姬武士?爱上了主君的我,心怀嫉妒的我,是否还有资格自诩忠义?
无数次,无数次,疑问反复在脑海中打转。我想过放弃,也许放弃之后,就不会再这么痛苦。
现在,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义银放松身体,向身后蜷缩,挤入她的双臂之间,悠悠问道。
“那么,你的答案是?”
岛胜猛低下头,轻嗅他的短发,感受他的味道,声音柔和却是坚定不移。
“无所谓了。
我只想陪在您的身边,我要守护您,守护您历尽万苦才得以复兴的家业。即便是与那些讨厌的家伙合作,我也会忍耐。”
义银叹出一口气,搞定了岛胜猛,并没有让他感到高兴,反而有些恶心。
自己这个人,真的好恶心。
上杉辉虎的一厢情愿,岛胜猛的卑微入土,没有让他感到洋洋得意,反而让他越来越厌恶自己。
系统给予了他无双的容颜,无视规则的特效,也让他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他是一个有着现代社会朴实道德观的普通人,不是携带反社会人格的畜牲。
爱是积极的,向上的,是人与人之间最值得珍惜的情感之一。而义银的所作所为,始终是在利用别人对他的爱。
即便他有外挂傍身,有不讲道理的系统之力可以扭曲别人的意志,说服别人接受自己的无耻解释,但他却无法说服自己的良知。
即便他一步步走到今日,有着千百个迫不得已的理由。可只要他还有良心这个东西存在,便无法坦然面对深爱自己的姬武士。
两个世界的男女,两个世界的观念,在这个乱世中碰撞,让双方同时忍受着不一样的煎熬。
姬武士们不愿意放手,义银又何尝愿意放手呢?在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事,莫过于我爱的人,她也爱着我。
义银对爱他的姬武士们,就像是刺猬的爱。即便心中不忍,他也只能小心翼翼保持距离,无法展现真实的自己。
因为袒露自己,完全没有用。系统特效是他叱咤风云的助力,也是禁锢他干点人事的阻力。
系统给予的特效,就像是覆在他心灵上的厚厚刺猬甲。即便他愿意袒露真心,也无法脱下外壳。
只有密密麻麻的外刺,会在太过接近中伤害他所爱的姬武士们。
他,斯波义银入道津多殿谦信,注定是一个魅力无边,罪孽深重,引无数英雌尽折腰的坏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