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洛州的官道上，几辆造型奇特的装甲战车正在道路上行进着，在泥泞的道路上犁出深深的印痕。

一辆大车被临时改造成了医护车，一些受伤的士兵正躺在这里休息。

卓君彦躺在颜巧巧的腿上，享受着她的温柔推拿，手里拿着一份资料正在细看。

在他的对面，是沈正源低头坐着。

再远些的地方，归小猫坐在卢少扬的身边，正在为他擦着额头的汗。

他的一只手臂已经彻底没了，但真正致命的伤害不在手臂，而在他自己给自己的自杀一击。

这一击本来应该让他彻底死去，却又被君无殇救了回来，偏又救的不彻底，要不是鲍松辉及时给了他一粒药续命，就已经是个死人。至于现在，他应该算植物人。

最关键的是，君无殇也救不回来。

君无殇的治疗异术有一个特性，就是必须立刻治疗。

一旦伤势拖延了一段时间，那他就治不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君无殇也没有办法让他失去的弟弟长回来。

他是个阉人！

君氏三兄弟都是宫中阉人，同时也是君家的家仆，赐姓君。

这刻卓君彦看着三人的资料，道：“他们不是亲兄弟，是收养的，是太子的家臣。这趟的事，还是和你们之间的私事有关啊。也许我真该让他们带你走，这样就避免了和朝廷的冲突。”

归小猫低头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我只求你一件事！”

“让君无殇救卢少扬？”卓君彦嘴一张，颜巧巧已将一个剥好的葡萄送入他口中。

卓君彦美美的享受着，道：“别指望了，过了时机，他救不了。”

归小猫也是知道君无殇的异术特性的，但她还是不愿放弃：“试一试，总有机会的。少扬是东泽水匪之首，你救了他，七太保和八百水匪都是你的人。”

“我不在乎。”卓君彦漫声道。

归小猫有种要打人的冲动。

但她终究忍下了。

泪眼婆娑的看卓君彦：“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我们兄妹就只有你可以依靠了。”

卓君彦笑了：“在那之前，你可说过依靠这话？难道对你来说，我不是一个很好利用的人吗？”

他突然坐起，看着归小猫：“你拿走三万两银子，还特意通过沈正源暗示我你身上有大秘密。你知道我喜欢追寻那些秘密，而且我还很需要钱。你故意用这种方式引我去，但你不是想要我帮你，你是想让我和君家三兄弟同归于尽。最关键这法子妙的很，就算失败了也不会被我察觉。”

归小猫面色骤变。

不远处沈胜男也傻了，她叫道：“这不可能！”

卓君彦撇撇嘴：“沈正源是君威行主，还是洛州镇抚使。他是我推到我明面的棋子，如果我死了，沈正源是有机会接管我拥有的一切的。但这事不能明说，尤其她明着让我去，我再因此死掉，那她和沈正源就难辞其咎，我的人也不会服他们兄妹。所以最好的方式，是我自己偷偷跟过去……你这个妹妹端的是不错啊，事事为你这个哥哥考虑。”

沈胜男怔怔看归小猫，归小猫低下头不说话。

这算是默认了。

沈正源更是惊的全身颤栗：“妹妹！”

卓君彦伸了个懒腰，笑看沈胜男：“人家不傻，就目前看来，我见过的最傻的人，除了耿大彪就是你。”

耿大彪全身包的跟粽子似的，嘿嘿一笑。

沈胜男望着归小猫：“小猫，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会……”

归小猫低着头回答：“这个你从来都不会看人，胜男姐。但是另一个你早就知道我了……你忘了我第一次是怎么和卓君彦相见的？”

第一次？

是了，她和卓君彦第一次相见，就是刺杀她。

归小猫面上现出讥笑：“我从来都不心慈手软。我是杀手，是刺客。”

卓君彦接口：“而且还是个会装疯卖傻冒充傻白甜的刺客，演戏水准很不错的。梨园虽是听戏处，人间更有大戏文。你方唱罢我当场，彼此皆是戏中人！”

说着哈哈大笑。

归小猫喃喃道：“那也是我……谁又会愿意总是勾心斗角呢？能够开开心心的生活，不好吗？只可惜，我没有那个资格。”

卓君彦仰着头：“所以你接下来就要开始诉苦了？你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看起来是拥有某种特殊的宝物。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你的外公，竟然试图牺牲你来获得宝物？而那东西一旦离开你的身体，你就会陷入巨大的灾难之中。你之所以这么热衷跟着凯瑟琳学习医术，就是因为你想找到安全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卢少扬想杀你，其实是为了保护你。他不想你承受那种非人的折磨。”

什么？

沈正源绝望的看归小猫：“外公要害你？他不是最疼爱你吗？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些？”

卓君彦撇嘴：“唐凝最近开了个养猪场，对里面的猪崽子也是宝贝得紧呢，唯恐它们过的不好，不长肉。”

沈正源再战不住，一屁股坐倒地上。

归小猫终于有了些表情。

她微愕看卓君彦：“这你都能猜到？”

“以己度人罢了。”卓君彦伸了个懒腰。

“有句老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理解，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所以说啊，你我都一样，都是可怜而又可恨之人。”

“你可怜？”归小猫愣住。

卓君彦舒服的晃晃颈子：“这不和你一样，总得为自己的混账找个借口？人啊，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找理由。别人信不信，不重要，只要自己信了便好！”

归小猫心中一阵茫然。

她呢喃道：“是啊……遭遇再如何悲惨，终究不过是为自己的行为找了借口。无耻便是无耻，又何需借口？”

沈正源忍不住道：“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终于对你？”

归小猫却不回答，只是看卓君彦：“我不明白你。你既然知道我要害你，又对我的秘密不感兴趣，为什么还要救我？你不恨我吗？”

“恨？”卓君彦挑起眉头：“不，我可没那闲心情去恨。你知道吗？小人都是大度的。”

小人都是大度的？

众人不解。

卓君彦笑道：“因为他们习惯了算计与被算计。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如果一个骗子被人骗了，通常也不会愤怒，只会嗟叹自己老马失蹄，甚至还会佩服对方手段高明，自己又学了一招。这就是做小人的好处，因为对人性不抱期待，所以在被算计的时候，或许有对利益损失的惋惜，却不会有对人性悲观的绝望。而后者带来的痛苦往往更甚于前者！可如果你从未期待过人性，那又何来绝望？”

沈胜男冷笑：“所以你是承认了你是小人？”

卓君彦摇头：“非也！大度者也未必都是小人，也有君子。小人只计利益损，不计人性多悲哀。君子不计利弊失，只为苍生多缅怀。是故小人也好，君子也罢，大度也是有限的，依然会有伤心处，只是未到痛绝时。至于我……”

卓君彦哈哈一笑：“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小人苟苟穷算计，君子煌煌富正义。君子难当贼难防，终是霸者最写意！所以我不做君子，不当小人，不慕圣者，不恨贼人。我乃天下霸道主，横行无忌自开怀。血债无数伤痕累，岂以恩仇定喜哀？似我这般人，只重胜负不计得失，看开万事自然大度，所以算计我，没关系……”

他凑过去，嘻嘻一笑：“算赢了，是敌生；算输了，是敌死。在我这里，只有输赢胜负，哪来恩怨情仇？那得罪我的，杀了便好！”

说着他抬手，剑芒遥指归小猫：“你的身体有秘密，你会是凯瑟琳很好的实验品。你的算计我不在意，你的身体是战胜奖励，这就是我救你的理由，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