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准确一点的话就是从闯进大学医院四级防护区之后，他就产生了一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的主要表现为担心公司查清事情的经过，然后开始对参与行动的人实施报复。

虽说雇兵的每一次任务都有可能结下仇人、引来报复，但这一次不一样。庄续腾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虽然明知这些事还没有发生，但总觉得它正在暗中进行或者已经有了眉目。用理智的部分他很难解释清这种担忧产生的根源，只知道肯定不是基于他所知的事实。那次行动很成功，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露西也拿出了最好的力量进行收尾。

庄续腾也觉得自己的担忧毫无来由，有种杞人忧天的感觉，但他一贯谨慎，也有点迷信，所以还是要进行应对。他的应对方法就是提升自身能力，多学点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增加自己的手段。所以他才想着学会浮空战斗的技术，所以他才不放过学习易容术的机会。

每节课两个小时，五千欧元一堂课，一共二十节课，包教但是不包会，这个条件看起来相当苛刻，但庄续腾还是痛痛快快交钱了。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托尼，不过庄续腾对他的观感印象不错，觉得他敢狮子大开口一定有点本事。露西在行业里推荐的人，哪一个不是精英？况且庄续腾也不怕托尼骗钱，美容店就在这里，他能跑到哪儿去？

“记住时间和地点了，我会准时来上课。”学习新东西、提升自身能力能缓解庄续腾内心的担忧，让他觉得舒服一些——另外一种方法是和莫甘娜相处，让幸福充盈自己的精神和灵魂。“托尼老师，到时候见。”

他的这种担忧并非没有来由，三六慈善财团的确正在调查四级实验室遭盗窃的事情。一直以来，公司对四级安保的区域相当放心，庄续腾给他们敲响了警钟。一方面，校医院和研究室的玩忽职守确实是安保被突破的主要原因，严格整顿必不可少。另一方面，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闯四级安保区，这也是调查组要找到的真相。

仅凭露西的手段无法完全屏蔽调查组的努力，但加上庄续腾的一点点“运气”就不一样了。在白旗杂货店钱老板离开前，他给了庄续腾以及家人有限躲避灾祸的保护，这种保护正在生效。庄续腾内心的担忧就是这种保护生效导致的，告诉他“外面有危险，但我帮你挡了”。

问题是当时时间仓促，庄续腾没有得到这种产品的使用说明书。但他在危机感产生后做出了正确的应对。只要不对这种会被不断消耗的保护产生依赖感，就是一种积极的结果。

当内心的惶恐提高时，便代表三六慈善财团的调查组正在逐步逼近，两周前这种感觉最为强烈。而在墓园帮训练基地被攻击、九头长老先失踪后身死的事情发生后，调查组将两件事结合起来，认为小股雇兵“作案”的可能性很小，主谋应该是“某些势力”。

他们将园丁组织定为主要的怀疑对象，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对公司不满的“反对势力”，这些人的嫌疑极大。雇兵，最多是这些行动的辅助力量，不是中坚更不是主谋。

调查组顺着新的路线展开工作，很快就发现了一些有利于这些猜想的新证据。依照事实来说，大学医院的四级安保区域并不是只有庄续腾他们惦记过，那里松懈的工作状态、自掘漏洞的做事态度，不可能只引来一波苍蝇。在庄续腾他们行动之前，的确有好几拨人在哪里踩过点，只不过他们没有庄续腾这样的潜入者来完成工作，都觉得实施难度还是太大，于是放弃了。

最终有人为庄续腾背了黑锅，具体是谁，庄续腾肯定不会知道。他只觉得定了托尼老师的课程之后，内心的惶恐消失了，未来变得光明起来。这确实是碰巧了，但也让庄续腾变得特别重视托尼老师的易容课，认为冥冥之中他做了正确的事情。

第二天晚上就有第一堂课，庄续腾早早就来到美容院，在漂亮秘书的引导下进入贵宾等待区，在这里得到一个麻布做成的头套。这头套很像是过去刽子手用的那种，特别厚实和粗糙，上面挖了两个洞露出眼睛，下面一直盖住整个脖子。他还被要求穿上一件同样材质的麻布长袍，袍子可以一直盖住脚面。

“这是另一个同学的要求。她想要身份保密，同样也不想知道你的身份。你们两个人都会穿着这个，如果需要变声器的话，店里也能提供。”

庄续腾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他还有一套白旗杂货店提供的假身份头套，戴上那个，声音等特征都会被改变，就不需要店里的变声器了。反正在头套下面换张脸也没人知道，会更方便一些。

于是两个麻袋裹身的人在教室中见面。这间屋是美容店的培训室兼会议室，坐下二十个人没有任何问题，而这两个学生都在第一排，分别位于最左面和最右面。庄续腾挥挥手和那个家伙打了招呼，不出意外地没有得到回应。行吧，看样子那人很谨慎，这也可以理解。课程是易容，大家就是来学隐藏身份的。而且和庄续腾这种临时起意、学点副业手段的人相比，另外那个很可能是来学主业技能的，完全有道理更重视一些。

托尼准时开始上课，很快就展现出相当高的专业水准。他的课程可不是从给脸打阴影等化妆的基础开始，而是一上来就假设学员已经有了假脸，如何才能让自己不会被发现。换言之，反侦察是他的第一课。

“脸部识别系统存在很多问题，比如它无法处理经典的马赛克帽子（能让监控装置无法正确记录的影从设备），或者足够精巧的化妆术。现在各行各业，只要需要暗中对身份进行识别的，面部采样在可信度体系中最高只占五成。”

“现在更依赖体态分析，也就是看你的运动姿态。如果你的姿态被记录下来，这部分数据足够多，然后经过大量分析，下一次你就有可能被揪出来。马赛克帽子和化妆术都不能改变你们的体态，只有专门的训练才可以。”

“更难对付的是步态分析，这在很多机构中使用，比如公司的高保密区域，银行的金库和保管库，宪法政府的核心区域以及军队的要害部门。它并不辨别你是谁，只辨别你与你想要扮演的人是否一致，所以你还要学会模仿别人的步态，骗过这……你有什么问题？”

庄续腾举着手，问道：“用信息刺探技术改变记录，能不能骗过系统？”

“当然能，但那样的风险很大。刺探进入就不容易，算是第一难关。然后还要修改记录，等你完成工作后再改回来，最后还要清除痕迹，加起来一共四道难关。如果你能模仿目标的步态，那就只有观察学习和实际模仿两道关。而且观察一个人的难度比刺探安全系统低很多。”

庄续腾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托尼老师说的没错，问题总有很多种解决方法，有些简单有些复杂。他这里只教其中一种，并不排斥其他的方案。最终选择什么方法，还要看实际情况，尤其是最擅长什么。

托尼打开会议室旁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人物模型。那个模型栩栩如生，各处关节可以移动，脑袋可以换假发，平时用作衣服架子确实很合适。不过托尼将模型的衣服脱光，然后在它脖子后面沿着脊椎向下按了好几下，将模型的皮肤整个卸了下来。

“不管是体态分析数据库还是步态模拟，说到底就是对骨骼和肌肉的控制。人脑是个时刻想着偷懒的器官，它不想为爬行、走路和跑步的每一个动作额外花费精力，于是总会形成习惯来代替控制。而接下来我要讲的就是这套习惯是如何养成的，作为外人，你们要如何观察，找到它的关键点，然后进行模仿。”

庄续腾发现，托尼老师教的东西非常像是一套武技，而且与超算武技在某些地方有相通之处。比如它也认为身体控制不光是骨骼与肌肉的事情，神经系统在这里面起到的作用更大，因此使用者要有意识地控制神经，把脊柱的神经，尤其是负责条件反射的这部分运用起来。

“身体的姿态控制不需要使用全部肌肉，那样既没有效率，也太消耗大脑的专注。短时间那么做一下、加强加强效果是可以的，时间长了，会很快疲劳，然后就失去控制。”托尼老师说道：“人是一个整体，各部分之间天生就可以联动，所以你们要把握的关键点在这几处……”

身体姿态控制这部分内容在超算武技中也有涉及，尤其是摸力之后如何发力，如何用自身动作调动和控制对手，如何缓冲、转移和化解攻过来的力量。不过超算武技更注重力量从脚下传导上来，以及把冲击力从脚底传给地面。而托尼老师的侧重点在于重建身体平衡，改变重心在移动时的行为规律。

重心移动？庄续腾敏锐捕捉到这个点，立刻联想到自己正在研究的浮空术。

空中漫步也是步，所以浮空飞行姿态也可以算是一种“步态”吧？庄续腾是个很会联想的人，之前他一直苦于如何更有效率地设计一套空中姿态控制条件反射。如今将托尼老师的技能发展一下，尤其是把“以点带面再带体”的方案拿过来用，不正好可以解决问题吗？

庄续腾听得尤其专注，整个人都沉浸在学习与思考的集中状态中。控制步态需要调动重心，涉及到肌肉群的移动，涉及到骨架的支撑变化，这些在空中姿态调整中都用得上。而且如何观察别人的身体形态规律，找到他人重心变化与身体力量分布的关系，这部分知识用在分析西林帕夏浮空技巧的时候，也能发挥出强大功效。

这课上对了！这趟来值了！庄续腾不由感叹。

从美容店回到家中，庄续腾便开始将自己学到的东西运用到浮空术的练习里。由于他的战斗记忆非常深刻，拿出来用新眼光再品一遍，肯定会有新的收获。这些收获与体态控制的课堂知识相结合，回填到浮空术中，立刻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他可以在空中翻滚起来了，他可以在空中改变行动轨迹了！

目前为止，他只能向左右或者向下改变行动轨迹，还做不到向上或者向前来延长滞空时间。这并非技巧问题，而是怨灵仆役的承受力还不够大，没法当做踏脚板。增长滞空的办法是现成的：继续提高法力，或者改进技巧，将一次向上的力变成多次横切力，形成打水漂一样的效果。换句话说，用动能换势能，也就是能量飞行技巧。

能量飞行这个词还是道哥说的。庄续腾夸他驾驶直升机降落的时候特别威猛霸道，他就提到自己用到了“能量飞行”，还解释了动能势能进行转化的原理和这种操控行为的应用场景。

滞空过程中的人体也是一个飞行器，把怨灵仆役形成的“果冻”视为动力来源，空中改变姿态的关键就在于合理使用相当有限的动力，把已经形成的动能、势能进行再分配。想到这点，庄续腾立马去敲响了戈工道的房门，可把里面的两人吓了一跳。他们开门的时候手持武器，普林斯还专门潜行躲藏起来——只不过还是被庄续腾发现了。

“你能不能事先打个电话？”戈工道确认眼前是奈客，这才放下影从枪。“咋啦？有什么事需要专门跑一趟？”

“对不起，普林斯对不起……顺便一说，你的睡袍露出来了。改天我请客赔罪，打扰了。”庄续腾说到：“刚刚想到很厉害的招数，但需要了解一下能量飞行控制。你能给我讲讲吗？”

“拉弧线、找极值点、配合好动力输出，就这些东西。”戈工道打了个呵欠，说道：“你也要去学飞机驾驶？”

“那倒不是，我想在空中打水漂。”庄续腾用手势比划了一下，然后问道：“你用直升飞机俯冲再拉起时，能量是如何控制的？先干什么，后干什么？”

“噢，问的具体点就好答了。”戈工道看了眼身后，说道：“家里乱，就不让你进来了。你这么一折腾，估计我也睡不好了。我去你那儿，你等我穿上衣服。”

感谢戈工道。那天他讲解完能量飞行后，庄续腾就会空中打水漂了。

虽然还称不上是飞行，但完全可以叫做滑翔，就像长了翅膀一样。